“方阿姨，您在说什么？”苏幕遮有些不可置信。方老太太自己说过，她的儿子小的时候就不幸去世了，从方老太太的年龄看，她的儿子已经去世了二三十年了，怎么方老太太还会这般说？

    “刚刚那个，的确是我儿子，苏大师，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苏幕遮伸手去拉方老太太，“方阿姨，你不必喊我大师，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您先起来说话吧，有什么忙，只要我可以做到的，都会帮您的。”

    方老太太在苏幕遮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阿姨，有什么事，您慢慢跟我说。”为了让方老太太放心，苏幕遮将手里的符纸给收了起来。

    方老太太一直注意着苏幕遮手里的符纸——她知道这个东西会伤害到自己的孩子。在看到苏幕遮将其收起来之后，她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大……小苏，我对不起你们。我儿子，我儿子他，他其实没有离开我，他虽然成了鬼魂，但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假话。你，你别伤害他……”方老太太急切地解释着。

    苏幕遮打断了她的话，“阿姨您放心，我不会轻易对鬼魂出手的。”

    方老太太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对苏幕遮说道：“小苏，请你跟我一起来吧。”

    苏幕遮点点头，站起身来，跟在方老太太的身后。

    方老太太带着苏幕遮进入了她卧室旁边的那个房间。房门才一打开，苏幕遮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香烛燃烧的气味。香是好香，但是过多的量聚集在一起，就到了让人觉得不适的程度了。

    苏幕遮忙屏住了呼吸。

    而方老太太似乎对这样的环境早就习惯了，比苏幕遮淡定多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小小的祭坛上放着两排点燃的白烛，香炉里的香向外冒着袅袅的烟气。香炉前面放了一只牌位，上面写着“吾儿”两个字。

    “小苏，你稍等。”方老太太说着，对着昏暗的房间一角喊道：“儿子，你快出来。别怕，妈妈在这里。”

    苏幕遮观察着房间各处。

    方老太太喊了好几次，墙角出才慢慢地冒出了一团黑气，它慢慢的来到了方老太太的身边，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人形来。

    ——这是一个婴孩儿，像是刚生下来不久的那样，肚脐上甚至还有没有割下的脐带，脸上的五官还不算完整，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脑袋异常的大，后脑勺往上凸起，手指之间还没有分开。

    这个“婴孩儿”的体型远远地超过了正常的婴儿，待在方老太太的身边，甚至比方老太太的体型还要大。

    这个模样，若是放在人类胎儿里，可能会被叫做“怪婴”，但是放在鬼魂的区域里，它有一个专门的称谓。

    “婴灵？”苏幕遮眼睛紧盯着方老太太背后的婴灵。

    那婴灵虽然看着是个胎儿的模样，但是对危险的告知却格外的敏锐。它感受到了苏幕遮的视线，忍不住往方老太太的背后缩了缩。

    苏幕遮更加疑惑了——毕竟能够形成婴灵的，都是还未生下来就被强行剥夺性命的胎儿，它们对此充满了怨恨，怨气形成婴灵之后都会去寻找孕育自己的母体报仇。但是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对方老太太不仅没有任何的怨恨，反而还很依赖她。

    这就很反常了。

    “这……是你的孩子吗？”苏幕遮问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我对不起他。”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您身边的？”苏幕遮继续观察那婴灵。发现它的气息纯净，不存在任何的怨气。一般来说，婴灵的怨气消失，魂魄也会跟着一起离开，怎么会出现方老太太儿子这样的情况呢？

    “我儿子已经存在二十年了。”她指了指他们身处的这个房间，“我的孩子一只生活在这里，它不愿意离开我。它一直生活在那个香炉里面。”

    ——香炉养鬼，苏幕遮还是很熟悉的。毕竟他家的黄一黄二两只小鬼，白天会在香炉里睡觉，修养精神，晚上精神百倍的跑出去玩。简直就是夜猫子……

    …………咳咳，又扯远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幕遮看了眼那摆在桌子上的香炉，问方老太太，“那只香炉是哪里来的？”

    方老太太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答道：“这只香炉好像时我家里的。我以前打扰卫生的时候，在家里一个什么地方找了出来，相信日后万一会有什么用处就把它洗干净放在那里了。结果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个香炉有什么问题吗？”

    苏幕遮没说话，而是走到桌子边，再不碰到里面香灰的情况下，将香炉转动了一圈。最终再某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块拇指大的图案。

    那是一种阵法，苏幕遮没有见过，但是苏缨却是知道的，直接给苏幕遮科普，说这种阵法，一般是某些心术不正的人用来养鬼的。但是被方老太太误打误撞地用来养着自己的孩子，倒也不错。

    苏幕遮回头看了眼那母子俩，心道，他们俩的运气倒是真的不错。

    他给那个法阵图案拍了一张照片，决定回家之后将它画在家里的书籍上。

    “香炉没什么问题。”苏幕遮用言语抚平了方老太太心中的担忧。

    “方老太太，一般来说，像您孩子的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就算我要帮你，也需要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您愿意告诉我吗？”

    方老太太怎么会不愿意呢？说点不好听的，只要能够救她的孩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之前跟你的弟弟妹妹说，我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死掉了，其实确切来说，是二十多年前，我怀着他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不小心流产了……”

    *****

    那次的流产对于方老太太的伤害极大，大出血让她差点没有挺过来。但是想必与身体上的伤痛。心理以及精神上留下的创伤更大了。那一段时间里，方老太太整天浑浑噩噩的，甚至不止一次生出了轻生的念头。她对于这个未降生的孩子期望极大。孩子的意外离去，对于方老太太的打击太大了。

    有一天晚上，她甚至已经把自己的半个身体悬出窗外了。最终没有跳下去的原因，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没有完全成型的婴儿。

    ——虽然他的样子非常可怕，但是方老太太就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属于母子之间特有的心理感应。

    方老太太当时脑子里真是一片空白，她慢慢地从窗台上挪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连哭都忘记了。她在原地停滞了一会儿，突然就扑了过去，想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抱住。但是还没有接触到他，那个孩子已经在空中消散了，化成了一团黑气。

    然后又在另外一个地方重新聚集成型。

    方老太太当晚一晚上没睡，对着自己可怜的孩子的鬼魂，哭了整整一夜。

    她以为是上天垂怜她让她还能见自己的孩子一面。但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身边，是为了找她复仇的。

    他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

    方老太太儿子的婴灵紧紧地跟随在她的周围，无时无刻不想杀死自己的母亲。

    方老太太还没有从能够再见到孩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就差点死掉。这让她伤心的同时，也感觉到很内疚，心想若是自己真的死掉了也好，也算给这个孩子一个交待。

    *****

    “但是它后来没有再伤害我的行为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再说起来的时候方老太太的情绪已经不会那么激动了。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孩子，微笑道：“我问他为什么，我的孩子告诉我，因为他知道我不是故意杀死他的，他知道我的苦衷。所以他不找我报仇了。”

    婴灵当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当它院子跟人类交流的话，是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那个人类，更别提这是一对心意相连的母子。

    “当时的流产，真的是一个意外。但我的确是有责任的，因为我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婴灵看出妈妈的忧伤，就主动到妈妈的手边蹭了蹭。

    *****

    方老太太虽然对轮回转世这些事情不清楚，但是也知道已经不是人类的儿子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是不好的。她倒是也催促过孩子早点儿去投胎。但是一到这个时候，这孩子就装傻，就是不肯离开母亲。

    他主动待在家里的一只香炉边，表示自己以后可以住在这里。

    一对上孩子的双眼，方老太太就心软了，更别说她也是希望能够孩子再多相处一段时间的，所以就默认了儿子的这个做法。还将这个房间设置成小祭坛的模样，让儿子待在这里。

    *****

    今天终于睡饱了。ps：真的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