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大学，三清分校。

    “哈哈，小杜啊，快进来，我正有事找你呢。”

    院长办公室，杜彪刚一冒头，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卢院长的热情让他瞬间受宠若惊。

    “院长，您找我什么事？”

    “听说你们实验室那个异种器官移植手术成功啦？”卢院长一脸好奇问道。

    “也不能说完全成功吧，”杜彪习惯性地谦逊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报喜的，可不能低调过头了。

    于是赶紧说道：“我们把基因改造后的猪肾还有胰岛移植到狒狒身上，目前存活时间超过一周，可见手术相当成功。”

    “狒狒到目前为止非常健康，体内没有出现任何急性免疫排斥，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这是国内首次多器官异种移植手术，意义重大，取得了零的突破。”

    “即便在全球异种移植领域，我们的猪改造的基因也是最多的，高达36种，而且都非常完美，没有出现任何突变和功能异常。”

    “这次手术的成功，足以证明我国在异种器官移植方面，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说到这里，杜彪不由老脸微红，还好他现在的脸皮和口才经过学术会议的锻炼，早已脱胎换骨，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停顿。

    听得卢院长勐拍大腿，连声叫好。

    “好，好，好，有这样亮眼的成果，申请杰青才有戏啊。”

    “看来学校这次真的要捧你一把了。”

    杜彪顿时一喜：“院长，您，您也看好我？”

    卢院长面容一肃，道：“你别看我平时老爱跟你开个玩笑，但我这次是真的看好你——的项目。”

    “小杜啊，我不知道是该夸你锐意进取呢，还是说你运气好。”

    “你选的这个领域，真的很冷门，压根就没竞争对手。”

    “在你之前不是没人研究这块，也有这方面的大老，但是成果跟国外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

    “而且人家年纪也大了，直接是冲着院士去的，跟你完全没冲突，反而有很广阔的合作前景。”

    “我话说到这，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异种器官移植的研究，我记得国外有了第一例猪心移植人体的临床桉例，才开始火起来的吧，之前都是做非灵长类临床研究，还没到应用到人体上。”

    “你运气是真的好，刚火起来，你就出成果了。”

    “现在这块不但很火，还特别炙手可热，根据我的小道消息，甚至都上了科学部的重点关注名单。”

    “你现在的研究，也算填补国内非灵长类研究的临床空白了，不但是多器官移植，还改造了36种基因，算是解决了一部分免疫排斥和生物安全的难题。”

    “我昨天回去开会，孟院士还问起你这个项目呢。”

    杜彪大吃一惊：“啊，孟院士怎么说？”

    “你也知道嘛，我们姑苏大学有9名院士，主要集中在两大块，一半是医学和生物领域，另外一半则是纳米材料领域。”

    “现在那4名医学方面的院士，都对你的项目很感兴趣。”

    “所以我才说，你今年申杰青希望很大呀。”

    卢院长笑眯眯地说道：“论文发了没？这个很关键，我估摸着你的论文怎么也得发个正刊吧，这样硬性条件也满足了。”

    杜彪有些尴尬：“还没发呢，刚写了初稿，正在等狒狒的存活期数据。”

    卢院长大手一挥：“没事，还早着呢。”

    “你们的猴子只要存活超过40天就行。”

    杜彪点点头，随即好奇问道：“为什么是40天啊？是有什么讲究吗？”

    同时心里寻思起来，要不要过了40天就终止实验？还是要一直让狒狒活下去？

    卢院长摇摇头，笑容在脸上慢慢浮现。

    “因为做异种移植的那位大老，也是做的猪肾脏移植，但是受体猴只存活了38天，你只要超过他，就算创新突破啦。哈哈哈~”

    杜彪不禁莞尔：“那这个应该不难，我对狒狒的生命力很有信心，怎么也得存活3个月以上吧。”

    “得，那更好，直接国际领先水平了。”卢院长开怀大笑起来。

    “学校私下跟我透露，已经把你放进名单了。”

    “赶紧把演讲的PPT写好，记得要简洁精炼，别写个三四十页，评委没空听你讲那么多，只要写上十几页，把论文摆上，把项目讲清楚就行。”

    “嗯，明白，我已经在写了。”杜彪心中窃喜，连忙点头。

    “那就好。”卢院长谆谆教诲起来，丝毫没有藏私。

    “你放心，要是别的课题，可能外行题目都看不懂，但是你这个课题嘛，哪怕小学生都能看懂，就更别说那帮院士和杰青了。”

    “反正你现在饭已经端上桌了，后面的事，就记得多画饼，饼越大越好，那帮老头都吃这套。”

    卢院长说着说着，忍不住陷入回忆之中。

    “我当年上会的时候，那帮家伙问我什么来着，对，项目的具体事儿倒是问得很少，就逮着我问……”

    “你这个项目有什么生物学上的重大意义？”

    “有没有解决什么深层次的医学问题？”

    “你发的论文，做的工作，好多都是些热点问题，文章好看是好看，但是到底从根本上解决了什么人类难题？”

    卢院长越说越是来气：“啊呀，这些问题，看着高大上，其实全是些屁话。”

    “当场把我给问得，差点傻眼了。”

    “幸亏我机灵，生物功底深厚，当场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从生物聊到人类学，再聊到哲学，总算是把这帮老头给忽悠过去了。”

    这话听得杜彪越发心惊胆战：“啊？评委都问这种问题啊？那我得赶紧记下来。”

    他在身上一摸索，发现没带笔记本，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把卢院长说的几个问题都一一记了下来。

    卢院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润润喉，继续说道。

    “不过你的研究跟我不太一样，文盲看了都能脑补一大通。”

    “你就往大处说好了，不但解决了器官移植短缺的医学大难题，还从基因组学，生物遗传学的层面，深层次，多角度，做出了全新的阐述。”

    “对人类的生存，文明的延续，具有划时代的重大意义。”

    杜彪越听越是迷惑：“我的研究真的这么意义重大？”

    “对人类有这么大的贡献吗？甚至能影响整个人类文明？”

    “对人类有多大意义不重要，但是说给大家听就非常重要。”卢院长一锤定音，做出了关键总结。

    “总之这个ppt关系到你的大好前途，决不能马虎。”

    “你最好找个会写的来写，一定要突出工作的亮点，写好以后再拿给我看看，我给你把把关。”

    “还有，你那个论文最好早点发，别拖得太晚，猴子什么时候死都行，也差不了那几天。”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提点杜彪，简直就是倾囊而授。

    “明白，谢谢卢院。您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和学校失望。”

    杜彪心中迷茫，却也一一记下，并坚定地点了点头。

    写个ppt而已，杜彪对自己的文档写作能力还是有一定的信心。

    既然学校摆明了要支持他上位，那他评上杰青的希望就很大了。

    评帽子就是这样，既要看评选人自身的能力，也要看背后的人脉，以及平台的支持。

    三者兼备的情况下，落选不太可能。

    他的申请书早就提交了，里面写了将要开展的研究工作，主要集中在异种器官移植方面，包括解决在人体临床方面一系列问题，在国内来说，绝对创新性很强。

    而杰青的申请，又都是通过单位来运作的。

    单位的学术委员会择优遴选名单，然后再由单位签署推荐意见，将材料报送到对口的科学部。

    所以平台和背后大老的力量，就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姑苏大学有自己的院士，而且还是医学和生物方面的院士，除此之外，还有30多名杰青。

    这些人脉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尤其是医学和生物学方面的评选，拼的就是人脉。

    虽然评选大会的时候，本校的院士和杰青都要回避，但跟相熟的同行打个招呼，施加一下影响力，还是非常容易。

    听学校的口气，很明显上面对异种器官移植这一新兴领域也很感兴趣，要培养一位年轻的学术带头人。

    那么，除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再加上，他的学术成果确实也很突出，任谁也无法否定。

    还是刚热起来的冷门赛道，竞争对手也没几个。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齐了。

    这要是还评不上杰青，那他不如回家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那就好，对了，今年很多学生都对你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学校给你增加了不少学生名额。”

    “这有一份名单，里面有几位大老的嫡系子弟，想来你这里读个博士。”

    说到最后，卢院长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杜彪心中一凛，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利益交换了。

    他心情沉重地接过名单，大致扫了下上面的名字，心里还有些疑虑。

    “这些人做研究的能力怎么样？”

    “要是真的能力有限，这给废铁镀金的活也不好干啊。”

    卢院长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笑了笑道：“你放心，我都给你把了关。”

    “里面有水货，但是不多，就一两个，其他都是有能力的，你好好培养一下就行，也不用太操心。”

    “他们也是为大老开拓一下新方向，毕竟主流的研究领域，路都走得差不多了。”

    “现在看到这么一块全新的处女地，谁都会动心，想要插上一脚。”

    “哪怕在学术上做不出什么成绩，回头开个器官移植方面的公司，也能赚大钱。”

    “这里面的关系，你心里有数就好。”

    杜彪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这都是为了评上杰青，必须付出的代价。

    等戴上帽子，自己也上了牌桌，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痛斥学阀，羡慕学阀，理解学阀，再到成为学阀。

    这一刻，杜彪突然理解了一切。

    ******

    昆市，动物实验中心。

    “什么？狒狒要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

    黄勤一个箭步冲进了培育室，一脸急切地嚷了起来。

    培育室用细密的铁丝网隔出了几个大笼子，关着接受了移植手术的6只狒狒。

    此刻，左手边的笼子里，一只狒狒躺在垫子上，四脚朝天，一动不动，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肾脏移植45天后，突然状态急转直下，左肾开始停止产生尿液，无法清除血液中的肌酐，对移植肾进行活检后发现，左肾内肾小球细胞坏死，还有不明原因的微小血栓形成。”

    小高紧跟在旁边，声音急促地解释着。

    “目前我们还在对此进行研究，暂不清楚为何两个肾脏之间尿量会存在差异，也不清楚为何无法清除肌酐。”

    “一个猜测是，由于直立行走的原因，人和狒狒的血压都比猪要高，因此猪肾的血管可能在移植后被狒狒的血压损坏，导致血管内皮损伤，以及血管堵塞，从而引发血栓。”

    “此外，由于我们使用的免疫抑制剂都是人用的药物，长期使用对狒狒也有不少的副作用，可能对肾功能造成了一定损害。”

    “各方面原因综合起来，这只狒狒大概率活不过几天了。”

    黄勤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异种移植还是一个新的研究，它依然充满了许多未知，等待我们去解答。”

    “看来还需要做更多的临床研究，才能解决异种移植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从而真正造福人类啊。”

    他看了一眼狒狒痛苦的表情，顿时下了决定。

    “既然已经没救了，那就安乐死吧，也算给它一个了结，也符合规定。”

    “对了，其他狒狒的情况如何？”他一边询问着，一边走到了其他笼子面前。

    这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剩下5只狒狒，各有各的异常，有的行动迟缓无精打采，有的龇牙咧嘴暴躁得一比，总之就没几个看起来健康的。

    “这5只也出了一定的身体状况，”小高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况，顿时欲言又止。

    “没事，都给我仔细说说。”黄勤安慰道：“科研的事，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来。”

    “就算这批狒狒全都死了，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我们需要尽量拖延一下它们的死亡时间，你懂得。”

    “只要能找到死亡原因，下次实验继续改进，就算收获巨大。”

    小高点点头，将情况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