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津藩,大津,土方邸——
“来!橘,不必客气,随便坐!就当作是自己家吧!”
说着,身穿松垮浴衣的土方岁三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倚着肘靠,支着膝盖,模样要多随便就有多随便,姿态要多舒适就有多舒适。
“即使没有你的这句话,我也不会客气的。”
半打趣地这般说道后,青登也学着土方岁三的模样,悠然自得地盘膝就坐。
从表面来看,土方岁三总是一副极不着调的样子,嬉笑怒骂,率性任意。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相当细腻。
每逢外人在场的公共场合,他定会扮演好“新选组副长”、“秦津藩家老”的角色,绝不因自己与青登的亲密关系,而做出不符合其身份、地位的举止。
古往今来,之所以“兄弟协心齐创业”总与“兄弟阋墙”呈捆绑关系,就是总有人在好兄弟青云直上后,仍把对方当“好兄弟”来看待,以致悲剧发生。
时至如今,青登与土方岁三虽仍是关系亲密的“朋友”,但他们同时也是“君臣”、“帅将”。
土方岁三将自己与青登的关系看得很透,绝不会拎不清自己的位置——而这也是他直至现在,仍能与青登把酒言欢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在私底下,他们就不必再去遵循这些弯弯绕绕了。
若无外人在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恢复回最纯粹的亲友之谊——土方岁三乃总司的义兄,所以他也算是青登的众多大舅哥的其中之一。
“铁之助!拿茶……”
土方岁三的话还未说完,一名眉清目秀的正太就小跑着出现在其眼前——其手里捧着一个盛有两杯热茶的茶盘。
“大主公,主公,请用茶!”
正太一边朗声说道,一边以稳重的动作将茶盘上的两杯热茶取下来,分别递至青登和土方岁三的膝前。
望着手脚麻利、未等下令就自觉端来茶水的正太,土方岁三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轻轻颔首,朝对方投去赞赏的目光。
“嗯,铁之助,辛苦你了,你先退下吧。我要跟橘开个小会。”
“是!”
被唤为“铁之助”的正太伏低上半身,以三指贴地,毕恭毕敬地向青登和土方岁三行礼。
“大主公,主公,在下先告退了!”
说罢,他就提起袴的下摆,起身离去。
青登扬起视线,目送他的背影。
待其足音远去后,青登将视线收回,看着土方岁三,微微一笑:
“市村君越来越伶俐了。”
土方岁三莞尔,面露若隐若现的自豪之色:
“那当然,毕竟是我一眼挑中的小姓嘛!”
市村铁之助——方才那位正太的本名,安政元年(1854)生人,今年恰好10岁,连额发都还没有剃。
正如土方岁三刚刚所说的,这位正太现在是他的小姓。
在此之前,土方岁三从未招过小姓,始终独来独往。
关于他为何会破天荒地与对方缔下君臣情谊,其中的过程倒也有趣。
乃各种因缘巧合相互叠加之后,所孕育出来的结果。
就跟绝大多数有志之士一样,市村铁之助和哥哥市村辰之助老早就对所向无敌的新选组充满了憧憬。
因此,当今年年初的“大征兵”开始后,这对兄弟就火急火燎地赶去应征。
他哥哥倒是顺利通过考核,可他就……
虽然“大征兵”并未定下具体的年龄限制,但现在又不是什么“壮丁悉数阵亡,只能派孩童上阵”的危急时刻,新选组的“征兵办”再怎么样也不会征招10岁幼童为兵。
“小兄弟,你现在还没一把打刀高,战场于你而言,还不是一个好去处,等你再长大一些后,再来应征入伍吧。”
面对征兵人员的好言婉拒,市村铁之助并不依。
他面露悲愤之色,昂着头,朗声喊道:
“你们新选组不是要广招天下英杰吗?那么为何要弃真正的英杰于不顾?”
他的这句豪言,恰巧被正好路过的土方岁三给听了去。
看着这名个头不大、口气倒是很大的小家伙,土方岁三乐了。
他抱臂在胸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问: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名骤然现身、气质独特的古怪大叔(?),市村铁之助虽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硬着脖子,佯装镇定地自我介绍道:
“我、我叫市村铁之助!”
土方岁三扯了扯嘴角:
“你倒是有趣,竟敢在新选组的门前嚷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话来。”
“大叔,你是谁啊?”
“大叔……?!啧,也罢,就你我的年龄差而言,你喊我一声‘大叔’倒也无妨,我就是新选组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请多指教。”
“‘鬼之副长’……?!”
前一秒钟还慷慨激昂的市村铁之助,这一秒钟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表情大变,双目睁得浑圆,一脸的不敢置信。
土方岁三幽幽地把话接了下去:
“虽然我们不可能让小孩上战场,但……这样吧,你来做我的小姓!如此,你也算是成为新选组的一份子了。”
“小、小姓……?!”
此言一出,市村铁之助顿时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你不乐意吗?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给了你一个极宝贵的机会哦,不知有多少人想做我的小姓,还没那个机会呢。”
迎着土方岁三所投来的锐利视线,市村铁之助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弱弱地对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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