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当天中午,海参崴码头附近的小树林。
一黑一白两个男孩子躲开蛮族的眼线,蹲在阴影里小声说着什么。
白的那个正是叶卿那天救下来的王洋。
另一个黑黢黢的小伙儿,脸上有一道贯穿半张脸的大疤。
“哥,咱们村的人啥时候到啊?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去城门口儿埋伏,趁乱帮着开个门啥的。”
“不用,你告诉大伙儿在家好好呆着。紧闭门窗,谁都别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咱们这次遇到能人了。大伙儿手握神兵利器,万不会输。你叫大家在家里藏好,等我们杀光蛮族再出来。”
“哦。”
“听话。回吧。” 王洋叮嘱道:“晚上千万别出来。”
“嗯!”
黑小伙点头,明明挺高的个子,脸上疤痕狰狞,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却意外的听话。
黑小伙名叫王石头,是土生土长的海参崴人。家里开着一个烧烤摊子。
每天早上,爹爹去码头挑选新鲜的海货,拿回家和娘亲一起收拾。
下午,他们就去码头后面一条街摆摊儿。
那里人多,码头上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很好。
周围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小吃摊子。
小小的烧烤摊儿一开,麻辣鲜香的味道随着炭火蔓延,不一会,就会有抗包的、下船的人走过来买上几串。
或在路上边走边吃,或带回去给家人孩子,或拿去和朋友一起下酒。
小摊子要一直开到很晚,东西全部卖完,王家夫妇才会回家休息。
生活忙碌却简单。
作为家里的独苗苗,王石头的童年是幸福的。
偶尔和爹娘撒撒娇,也能得几个铜子儿。
去隔壁的李爷爷那里买一大碗香喷喷的豆腐脑儿,去城里的周记买半两盐渍梅子,又或者去两条街外的孙婆婆那儿买根甜甜的糖葫芦……
吃完了,小石头就和伙伴们一起疯跑。
潦草的应付着娘亲:“不许下水!”的喊话。
“知道啦!”
当然,水是不可能不下的。
大热的天儿,谁能拒绝玩水的快乐呢?
只是不知道为啥,他明明都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了,每次还是被娘亲发现。
然后免不了一顿打。
(偷跑出去玩水的小朋友都该被打屁股!)
十六岁那年,王石头和一起长大的雷子在码头找到了工作,给往来的客商搬货,扛大包。
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吃喝不愁,身体早已抽条,就是长肉的速度赶不上个子。
再加上每天在海边晒的黑黢黢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瘦。
别看他瘦,力气可不小。
能一口气在海里游上几个小时的人,身体素质好的很。
身上的肌肉都是瘦长型的,耐力十足。抗包不比成年男人差。
王石头心里有个秘密,他喜欢邻居家的小林姐姐。
他想多攒点钱,买个头花送给她。
王石头在码头看到有客商拿出来过,说是外国那边的新货,卖的可贵。
王石头和对方约定好了,等他攒够钱,就去跟那客商换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小林姐姐是前年搬来海参崴的,家只有她和老祖母。据说她娘亲随爹爹在京城工作,轻易回不来。
小林姐姐长的可好看,人温温柔柔的,说话从来不大声。跟别人都不一样。
不像他们这些边塞的女子,各个粗声大气,凶的狠。
王石头第一次看到她,脸就红了。
林家婆婆是个闲不住的,搬来后不久,她就开始帮石头家串串儿。
王家摊子生意越来越好,有人帮忙,他爹娘也能轻松些。
偶尔,小林姐姐也会过来帮忙洗菜。
每每遇到,王石头心里都会高兴好久。
日子就这么可有奔头的过着。
那一天,王石头终于攒够了钱,换到了心心念念的头花,兴冲冲的往回赶。
路过王家小摊儿的时候,娘亲大嗓门的喊了一句:“石头,跑那么快干啥去?”
“我回家!”他头也不回的喊。
娘亲嘀咕了句:“这臭小子……”
王石头怀里揣着好不容易换来的头花,一路跑向城北的家。年轻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海参崴是个葫芦形儿,从西南向东北延伸。
东、北两面被高高低低的山脉环绕。其中,北面就是双子山。西南又有一座小岛做屏障。
只有东南侧的码头,是对外的窗口。本是一个天然的良港。
海参崴人平静发展了数千年,谁能想到,竟一朝被倾覆。
等他惊慌的反身跑回来,爹娘都没了。
王家的摊子离码头太近,是最先被波及到的一片。
至今,他都想不起来当时摊子上是什么样儿。
他成孤儿了。
王石头红了眼,和雷子还有许许多多伙伴一起,回家抄起铁锹、锄头、扁担,冲向了敌人。
漫天尘烟,到处都是呐喊声,满地都是死人。
蛮族倒下了很多,可海参崴的百姓倒下的更多。
一片混乱中,王石头砍死了一个黑鬼,自己也被砍伤了半边脸。
那黑鬼的刀利的很,王石头脸上的伤口深的能看见骨头。
王石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反手用铁锹削断了黑鬼的脖子。
正当他挥着铁锹想要继续时,耳边传来凄厉的一声:“小心!”
什么东西在眼前落下,他被大力推开,接着身上便倒了一个人。
石头只看了一眼,睚眦俱裂。
鲜血从一张黑黢黢的脸上蜿蜒而下,滴落到石头的眼睛里——那是雷子。
雷子替兄弟挡了刀,后背被砍得稀烂,当场便没了气儿。
“啊!!!”王石头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流下两条血泪,看什么都是血红一片。
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他要杀光这群狗杂种!
石头身上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直至力竭晕倒,又被其他死尸压住……
最后,王石头是被林家婆婆救回来的。
林婆婆从死人堆里摸出了还有一口气的王石头,趁夜把他拖回了家。
王石头醒来时,全身被绑的像个粽子,动一下都费劲。
他看着过于安静的屋子,疑惑的问:“婆婆,小林姐姐呢?”
“没了。”林婆婆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沟沟壑壑的皱纹里仿佛都是死灰。
王石头怒睁的双眼再次流出水来。
小林姐姐可好看。
太好看了啊……
西北小山坡的坟圈子里,浓浓的黑烟,大火日夜不停的焚烧。
王石头躺在家里不能动。
林婆婆领了这个活计,每天除了回来给王石头做饭就是去那边。
王石头让她把自己怀里藏着的那朵染满鲜血的头花一起带去焚了。
等他能下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城里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没死的也跟幽魂一样,到处一片死寂。
这一天,他正在家里,拿出磨的雪亮的铁锹,准备出门。
林婆婆按住了他。
“婆婆,你就让我去吧。”王石头平静的说。他的左脸,一条从眼尾直到嘴唇的丑陋疤痕蜿蜒纠结。
“不能就这么去。”林婆婆的脸上同样平静的可怕,“得杀大官儿。”
那之后,城里的蛮族身边多了个狗腿子。忙前忙后,极尽谄媚。
是林婆婆给他介绍的。
林婆婆帮着蛮族烧了一个月的尸,作为少有听话的“良民”,获得了对方一定的信任。
城里人看到都要转过脸,朝地上大声啐上一口:“呸,二鬼子!”
王石头也不辩解,只呲着牙笑,脸上,可怖的疤痕一翻一翻。
他的确是鬼,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
等他终于摸到大官身边时,才发现这叫魑妄的蛮族怕死的很。
身边时刻有一个护卫队跟着。
想要再进一步,很难。
他不怕死,可他怕杀不死仇人。
“还是王子呢,胆子那么小,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