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回到屋内才刚坐稳,房门就被推开了。赵辅周抬脚进入,顺手关门。
早就料到他会来,玉娘倒也不赶他,只是气鼓鼓的别过头,不看他,冷声问:“翊王殿下来做什么?难不成又要骗我?”
话里带刺,喜怒尽显于面上。
赵辅周阔步走近,在她身侧缓缓落座,一脸无辜,“玉娘此言实在是冤枉,我何时骗过你?”
敛笑眸光落在她置于案桌的手上,大掌寸寸靠近。
“莫不是那陈如石又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
“如石兄长绝不会胡言乱语!”玉娘倏地回头,眉眼一瞪。
眼见赵辅周就快要碰到她的手,玉娘抢先一步将手收回,缩进衣袖中,“乐春楼一事尚且未曾言明,殿下休要碰我。”
不给碰,这事可大了。
“那玉娘且说说,乐春楼一事,我究竟如何骗了玉娘?”赵辅周仍一脸从容,像是问心无愧。
事已至此,他竟还不承认!
玉娘越想越气,怒而质问:“乐春楼分明不能奏乐献艺,殿下为何骗我?”
“玉娘听何人所言乐春楼不能奏乐献艺?”赵辅周又问。
玉娘自是不愿将如石兄长给出卖了。朱唇一抿,没接话。
但赵辅周又岂会猜不出来,“定是陈如石所言!”
他故意叹气,似是受了委屈般,嗓音骤然一软:“你我才是夫妻,难道玉娘信他,不信为夫?”
“……”
玉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暗暗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捋了又捋。
至少陈珞所言句句在理,且太子丧期未过,乐春楼岂敢百花献艺?
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如此吧!
只思虑一瞬,玉娘便明白过来,“信如石兄长。”
赵辅周深深吸了口气,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倒像是恨不能活吃了陈珞。
才刚回京,就害得他夫妻二人起争执。
甚至还让玉娘如此信他!
这笔账,迟早要跟他算。
不料玉娘却忽地站起身,仍是没个好脸色,“殿下既是不愿说实话,你我之间便无话可说。殿下出去吧,等何时愿说出实情再来。”
二人成亲三年,玉娘还从未如此生气过。
即便,这只是一件小事。
赵辅周跟着起身,忙道:“乐春楼百花献艺,确有其事,但却并非是要在乐春楼,只是要将乐春楼那些人请去郊外一处园子。玉娘若是不信,即刻命管家前去将那乐春楼管事的请来,一问便知。”
他眉目间严肃认真,不像在撒谎。
可真若如此,这等事合该早日与她言说,何故等到今日?
玉娘狐疑的盯着他看,“当真?”
赵辅周抬手发誓,“为夫发誓,此事若有半句虚言,叫为夫……三日不碰玉娘。”
这个登徒子!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说这些浑话。
玉娘双颊一烫,却强装镇定道:“乐春楼一事,莫要请他们去什么园子。如今太子丧期未过,你又刚入京,谨慎为好。以免此事被查出,到时势必会有官员弹劾你。”
她是不太懂官场之事,但偶有听管家提上一句,倒也渐渐记下了。
如今她既是帮不了赵辅周,能不给他添乱,便是最好的了。
“等太子丧期过了再去乐春楼也不迟。”她道。
只是不知到时她还在不在京城……
“玉娘这是不生气了?”赵辅周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自是生气。此事殿下该早日与我言明,不该瞒我。”玉娘仍是面露失落,挣开他的手,转身朝妆台走去。
才刚走出两步,就被赵辅周从身后抱住。
结实臂膀环着她的腰肢,大掌紧紧攥着她的双手。她动弹不得,索性由他这般抱着。
“此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那时为夫将此事交给账房先生前去与乐春楼管事的言说。直到昨日才定下,本想今日与玉娘言明,谁知那陈如石竟来捣乱!当真是坏我好事!”
但他站在玉娘身后,并未看到玉娘听这话时,眸底疑惑一闪而过。
交给账房先生?昨日才定下来?
难道这些时日刘先生总跑出去,仅仅是为这事?
可她分明记得,刘先生昨日好似还曾出去,甚至跑出去了三四回。
怪了!
玉娘心中万千疑惑,但在赵辅周这,她头一次并未直接问他。
反倒仍旧淡然如常,她甚至柔声哄他,“此事既然都说清了,殿下也莫要再生气。况且,如石兄长也是为你好,他只怕你在此事上犯了大忌,到时惹陛下不悦,又要被罚。”
“殿下该好好谢他才是。”
但他夫妻二人许久未曾起过争执,如今陈如石只来了一趟,就害的玉娘生气!赵辅周岂会谢他?
但当着玉娘的面,他却含笑答应,“玉娘所言极是,为夫定会好好谢他。”
院内忽然传来管家吩咐丫鬟家丁为殷荣清扫西厢房的喊声,又派人去后院搬来些花,转而开始吩咐众人去抱些衾被晒晒。
青天白日,房门紧闭。
玉娘被他抱着,挣脱不得,外面又有管家与下人的声音频频传来,听的她只觉恍如做贼。
她只得岔开话:“如今殷小姐搬来翊王府住下,殿下还是多上些心吧,多去看看她,免得叫她受了委屈。”
本想劝他去瞧瞧殷荣,不料他却先委屈上了,“玉娘只怕旁人受了委屈,那为夫呢?”
玉娘一头雾水。
他何曾受过委屈?
“玉娘宁可信那陈如石,也不愿信为夫。”他偏着头,目光定定落在她侧脸上。
熟悉容颜近在咫尺,可不知为何,如今却觉玉娘好似离他越来越远。
思及昨夜与暗影动手一事,赵辅周拥着她的双臂收紧。好似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觉得玉娘是在他身边的。
而非是如梦境那般,消失不见……
“今日一事,并非是我不信你,而是如石兄长所言句句在理,我自是要信他。若要怪,也要怪殿下。若非是殿下有意隐瞒,岂会有今日这事?”
玉娘话音刚落,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喊。
“殿下!”
赵辅周与玉娘一同看向小窗,听出来是曹清的嗓音,赵辅周猜到是城外大营有事,不敢耽搁了正事,纵是千般不舍也只得放开玉娘先去处理公务。
等走到院内,曹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赵辅周登时皱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赵辅周回头看向走出来的玉娘,“军营有事,我需得赶去。今夜不知何时能回来,玉娘不必等我。”
玉娘点头,“好。”
随即赵辅周便与曹清一同离开了翊王府。玉娘仍旧站在原地,直到见那二人出去,眸光一转看向了账房。
略作迟疑,玉娘抬脚走去。
跨入账房的刹那,刘先生匆忙起身行礼。
“王妃。”
玉娘走到案前,拿起桌上一本账簿翻看,装着是漫不经心的试探:“乐春楼一事,办的如何了?”
她怎会知道乐春楼一事?
殿下分明叮嘱过他,要他瞒着翊王妃的!
刘先生错愕抬眸,但才刚看一眼,又忙低下头。
他嚅嗫着唇,思忖再三还是怯怯道:“殿下早几日便命我前去与那乐春楼管事的商谈此事,只是这乐春楼实在是难请。都去十多趟了,也未能谈成。但既是殿下吩咐,我定会将此事谈成,无非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原来还未能谈成呢!
可赵辅周却同她说此事已经谈成。
这个骗子!
玉娘仍旧装着不在意,翻开下一页账簿看,云淡风轻道:“未能谈成也无妨,此事我已与殿下言明,无需看乐春楼百花献艺,先生也不必再去与那乐春楼管事的商谈了。”
早已被此事折磨数日的刘先生,松一口气。
不料玉娘却又突然问:“不过我倒好奇,殿下为何将此事交给刘先生?”
“这……”刘先生低着头,不敢言语。
本是试探而已,但见刘先生神色不对,玉娘便察觉此事怪异,不禁想起另一事。
自打生出和离念头,她便日日夜夜念着盼着。但她自幼在丹岵县长大,未曾见过和离书是何模样,只好求刘先生帮她写一张和离书。
细想,赵辅周初次同她言说乐春楼一事时,那日,她正巧有意与他言说和离一事。
“难道……是因为那张和离书?”
静谧少人的账房,在她提及和离书时,更是静的出奇。
“不是。”
刘先生吓得双手发颤,但仍竭力装着淡然,“此事、此事本就该由账房前去与乐春楼管事的商谈,自然也该将此事交于我。”
玉娘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其神色却似满脸惧意。
他越是怕,她就更觉可疑。
尤其是近些时日,赵辅周又时常明里暗里的暗示她不可和离。
或许,他早就知道她有心要和离……
账簿合上,玉娘淡笑着往门口走,途经刘先生身侧时丢下一句,“今日一事,刘先生莫要传出去,更不能让殿下知晓。”
刘先生:“???”
直到玉娘走出去,刘先生也未敢追问缘由,只是看着玉娘的背影,一时出神。
蓦然觉得,这位翊王妃好似不算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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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玉娘辗转反侧的睡不着。频频看向门口,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的全然是刘先生那些话和赵辅周近些时日的异样。
还有……在丹岵县的往事。
她与赵辅周成亲三年,鲜少起争执。
一来,是二人有事素来是当即说开。
二来,是两人素来坦诚。
至少除了赵辅周皇子身份以外,玉娘觉得,他对她算得上坦诚。
——在此之前,玉娘从不曾想过他会骗她。
可今日乐春楼一事,倒是让玉娘惊觉,二人之间好似是生出了隔阂。他甚至单单就乐春楼一事,接连两次骗她。
而和离书一事,他只怕也早就知晓了。
玉娘蓦然觉得,她那位温润、手无缚鸡之力、仅仅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好相公,脑子倒是出奇的好使,竟将她耍得团团转。
倒不知,他还有何事瞒着她……
听见院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玉娘便猜到是赵辅周回来了。她蹑手蹑脚的去到门前,确认房门从外面打不开时,又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门后。
等赵辅周沐浴更衣结束,已是两刻钟后。
走到门前抬手一推,出乎意料的推不开。他仔细看着面前的门,只以为是他的错觉,又推一次。
还是推不开!
奇怪,玉娘素来是会给他留门的,怎么今日……
赵辅周顿觉大事不妙,隔着门唤她,“玉娘。”
回应他的却是玉娘冷漠嗓音,“翊王府多的是屋子,殿下另寻一间屋子去住,少来烦我。”
赵辅周正觉疑惑,却听她又隔着门骂了句:“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