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玉娘拿出妆奁盒中的和离书,走去烛火前点燃一角。直到和离书烧的只剩一角时,玉娘才将其扔到了炭盆中。
轻霜站在一侧,眼见和离书烧的干净,不由松口气。可算是烧了,日后她也不必再怕玉娘时常提及和离了。
门外管家弯着腰道:“王妃,皇长孙的寿礼已经备好。除文房四宝外,殿下又吩咐送一张好弓,另送良驹一匹。其他的皆是些琐碎的。”
过了十岁,也该学骑射了。
玉娘抬眸看向院内,眸光往西厢房瞧去,“殷小姐今日也不曾前来?”
自从那日殷荣搬入府中,于次日离开后,便再也不曾来过。只是京城上上下下到处都在传,殷荣不顾名节搬进了翊王府。
可实则也不过就住了一夜罢了。
只是不知此次皇长孙的寿辰,她可会去。
“未曾来过。”管家弯腰应话,又特意补一句:“如今皇长孙寿辰,殷小姐想必是在宫中陪着皇后娘娘。”
玉娘若有所思的点头,“都退下吧。”
“是。”轻霜与管家一同应话,二人退了出去,房门关上。
屋内没了他人在,玉娘低头看向炭盆。里面仍有和离书的灰烬,那还是她亲笔所写。
可如今既是无法和离,留着也是无用。
她盯着和离书出神看了半晌,转而又将始终戴在身上的玉佛拿了出来。
虽算不上是顶好的玉质,但却是祖母与祖父特意为她买来的,还曾去寺庙里请方丈开过光。自五岁起便带在身上,直至今日。
烛火下,玉佛中瑕疵清晰可见,但这仍旧是玉娘最在意的物件。
玉娘轻轻抚着玉佛,眉眼间少有的沉重。
半晌,她低声道:“祖母,玉娘如今做了王妃,日后只怕是要留在京城了。只是京城不比丹岵县,阴谋诡计实在是多。上次去怀德侯府,就险些被害,亏得玉娘机灵才躲过一劫。”
至今想起怀德侯府一事,她仍心有余悸。
但只怕日后,会遇上比在怀德侯府还要凶险数倍的事!
“相公入京后,昌王也三番五次对他出手。此番更是害的相公受了伤,只怕过几日运送粮草一事,相公还会被陛下责骂。”玉娘一手托着下颌,出神的盯着玉佛。
这些繁杂事,愈想愈觉得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但偏偏她又走不了。
玉娘不禁叹气,心中惆怅无奈。
直到院内窸窸窣窣传来动静,玉娘才抬眼望去。隐隐听见赵辅周的嗓音,起身便要出去。
但却在将要收起玉佛时,又冲着玉佛低声道:“祖母祖父在天有灵,保佑玉娘与相公平安无虞。等玉娘回去,定会给祖母祖父多烧些纸钱。”
言毕才将玉佛又重新戴好,开门走出去。
不料出门就见赵辅周一身酒气走来,玉娘登时拧眉,“殿下明知自己不善饮酒,怎的又喝酒了?”
见他连路都走不稳,玉娘扶着他往屋内走,但又回头问送他回来的罗展,“殿下今日吃了多少酒?”
“四……”
“四杯。”赵辅周似醉非醉的先一步说出口。
罗展一怔,“壶”字愣是卡在喉间,没能挤出来。
玉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看向赵辅周,“相公的酒量,也就四杯了。”
至少在丹岵县时便是如此。
等他二人进了屋,罗展才小声问一旁的曹清,“殿下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曹清轻轻挑眉,“你说呢?”
如此恰到好处的打断罗展的话,能醉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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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他吃醉酒后,倒是少有的老实。玉娘为其擦了脸,又端来水让他泡脚,不料原本躺着的他却坐起身。
眼见玉娘要帮他脱去长靴,赵辅周却弯下腰,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玉娘坐着,为夫给玉娘洗脚。”他粲然一笑,难得如此欣喜,倒叫玉娘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遇上了何等喜事,竟如此高兴。
但他吃了酒,玉娘只得道:“殿下吃醉了酒,还是歇着吧。”
可话音刚落就见赵辅周直接起身,强行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转而弯下腰蹲在她面前,笑着脱下她的鞋袜。
双脚常年藏于鞋袜中,细白柔嫩。
赵辅周特意将她的脚置于掌心上比了一下,竟还不足他的手掌大。
爱屋及乌,他只觉这双脚小巧玲珑,竟也好看的紧。
“玉娘这双脚,竟也生的如此好看。”赵辅周眸色暗暗,仰起头望她,“日后为夫日日为玉娘洗脚。”
又在说些浑话!
可玉娘仍是听的红了双颊,“殿下又在胡说,堂堂翊王殿下,怎可为我洗脚?快些放开。”
她正要将脚从他掌心中挣开,却又被他握得更紧。
偏偏另一只大掌又沿着脚踝寸寸往上,酥酥麻麻的行至莹白小腿,抓心挠肺之感玉娘最是受不住。
“殿下……”玉娘咬着唇角,眸底泛起情欲。
赵辅周蔫坏的揉捏着她小腿,悄无声息的又往上去,“屋内只有你我二人,玉娘该唤我相公。”
玉娘双手攥紧了衾被,只得压着声音道:“相公别闹了,我……我来了月事,不可。”
“为夫知道。”
对于玉娘来月事的日子,他素来是铭记于心。况且他吃酒后素来不会与她行房事,生怕没个分寸伤了她。
今日,他是绝不会碰她的。
可既是知道,又何必来惹她?玉娘一脸幽怨。
不料赵辅周却道:“玉娘再说一次‘你要护我’。”
玉娘:“……”
这有何好说的?!
但她不说,大掌便肆无忌惮的撩拨,沿着小腿继而往上,倒似是非要逼她说出来不可。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何必如此?
玉娘当即便道:“我要护着相公。”
可此话一出,他非但未曾松手,反倒握得更紧,更是得寸进尺。
“再说一遍。”
烛火下双眸亮如明月,仰望他的烈阳。
“相公……”
玉娘总觉他今日怪怪的,但见他满脸期盼的模样,终究还是又说一遍:“我要护着相公。”
“再说一遍。”
还没完了!
玉娘倒不知这话究竟哪里好听,竟要她一遍又一遍的说。但奈何她这相公力气奇大,她腿和脚都挣不开,只得再次纵容他,又重复:“我要护着相公。”
生怕他在来一句“再说一遍”,玉娘急忙加一句:“相公,水要凉了。”
直至此时赵辅周才不再逼她重复,低下头,为她洗脚。
少有的轻柔,只怕待稀世珍宝也未必有这般轻柔。
可玉娘却是屏气凝神,不敢乱动,生怕赵辅周今日又折腾她。
但好在今日的赵辅周格外的老实,二人泡过脚后一同躺下。灼热大掌贴在她小腹上,暖暖的。
烛火已熄,玉娘这几日都不曾睡好,日日想着留在京城该如何护住夫妻二人,近乎彻夜难眠。此刻躺在他怀里,更觉安心,不多时困意来袭。
却在似睡非睡时,耳边又传来他低沉嗓音:“玉娘再说一遍可好?”
玉娘:“……”
她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想将他毒哑的念头!
刹那间,困意全消,玉娘只好撒娇:“相公睡吧,今日实在是困的紧。”
“只再说一遍。”他仍在坚持。
玉娘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再次重复:“日后我定会护着相公。”
夜色下赵辅周低下头,下颌抵在她肩窝,眼尾染了红。
父皇厌恶他,母妃恨不能掐死他,黎民百姓惧怕他,朝中大臣和大雩朝那些敌军多的是盼着他能早日下地狱的。最好是被千刀万剐、是被五马分尸,那些人才高兴。
——可如今有人愿意护他了。
他再也不是没人要、没人疼的可怜人了。
薄唇贴上她细白脖颈,玉娘却道:“相公,再有一日就要去皇长孙的十岁宴了,我可不想再带着风领去了。”
如此,赵辅周也只好作罢。
但又难受的紧,只得双臂将她不住地往怀里压。
可仅仅如此,又哪能纾解欲火?
“玉娘,”他嗓音委屈,藏匿着情欲,“既然为夫不能碰玉娘,不如反过来,玉娘碰为夫如何?”
“……”这有何差别?
她这相公果真是没个正经时候!
可他既然起意,玉娘又哪里是他的对手,终究是被他连哄带骗的引诱深入。难抑的低喘声萦绕在耳边,玉娘只觉双耳发烫,几次试图挣开手,但最终仍旧是身不由己的、肆无忌惮的——
被、迫、占、尽、他、的、便、宜!
直到最后他去泡冷水澡,天色已然渐亮。
玉娘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双颊比冬日里汤婆子还要烫。
等赵辅周躺在她身后,她更是朝着里面挪了挪,却被他长臂一捞直接拉了回来。玉娘简直欲哭无泪,躲无可躲。
“玉娘这是何意?碰了摸了,就要躲着我?这与那负心汉又有何异?”他还委屈上了。
玉娘却羞的仍旧躲在衾被下,不愿出来,更不愿应话。
只是心下觉得:她怕是要跟着赵辅周……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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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这夜过后,玉娘便不愿再去给他送食盒,就连他身上的伤也不再管了,甚至刻意的躲着。好在次日晚上赵辅周留宿营帐,并未回来。
而玉娘好生歇了一夜后,翌日一早便带着轻霜与曹清前往昌王府,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四个家丁,托着寿礼、牵着马匹。
远远地就看见昌王府门前站着几人,一侧还停着一辆贵气繁复的马车,而身后恰在此时传来马蹄声,玉娘循声往后看去。
竟是罗展来了!
他骑马冲到玉娘的马车边上,缰绳扽紧,盯着前方的昌王府,低语:“昨夜运送粮草的兵马入京,殿下今日被召入宫中,只怕是要清算运送粮草一事。”
“皇长孙十岁宴上,殿下叮嘱,要王妃离昌王妃远些。她有孕在身,难保不会借机害王妃。陛下如今,最重子嗣!”
他眸光一抬,看向同坐在马车内的轻霜,“殿下有言,轻霜务必贴身跟着王妃。倘若再敢如上次那般,殿下定不饶你。”
轻霜忙低头应话:“是、是。”
随着马车驶到昌王府门前,罗展也已然调转马头离开了,只剩曹清跟着。昌王妃见是翊王府的马车,莞尔一笑,牵着朔哥朝马车走了两步。
轻霜下马车后,扶着玉娘缓缓下来,昌王妃与两步外的女子一同屈膝。二人同时唤:“皇嫂。”
朔哥亦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她行礼,有气无力道:“皇婶婶。”
玉娘还之一礼,但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好奇问:“这位是……”
“九公主,是皇室中最小的公主。”
昌王妃说话时一手有意无意的抚上平坦小腹,“九公主平日里除了烧香拜佛,多是在宫里,皇嫂未曾见过。此次知晓朔哥十岁宴,这才又出宫来。”
玉娘从未听赵辅周听过此人,但许是常去烧香拜佛,仙姿玉貌中倒也透着几分善。
“咳咳!!”
几声低咳将众人的目光尽数拉回,皆是看向了朔哥。
他面色如同染了胭脂般红,双眸浑浊,像是昏昏沉沉将要晕过去似的。虽是皇室中人,但却瘦的出奇。
其身上更是透着股药味,像是刚喝过。
“朔哥自幼体弱多病,太医也来看过,但至今也没能医好。”昌王妃拿起落在朔哥肩头的树叶,双眸不禁红了。
站在她身侧的丫鬟忙道:“王妃,今日是小殿下的生辰,王妃又有孕在身,不可落泪。”
闻言昌王妃忙拿着锦帕沾沾眼角,抬眼看向玉娘和九公主,“今日来的宾客多,我与朔哥需得在门前守着,皇嫂与皇妹先进去吧。”
“等宾客到齐,殿下从宫里回来,到时这宴席便能开始了。”
昌王也入宫了?
玉娘更觉今日这事不对劲,但也没敢多问,与九公主一同朝昌王府走去。可思及方才那一幕,又回头看向朔哥。
不知为何,总觉这位皇长孙怪怪的。
尤其是昌王妃帮他拿起肩上落叶时,他倒像是……双肩微不可查的缩了下。
但这二人是母子,朔哥应当不会怕她才是。
玉娘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眸光敛回,随着九公主一道进了院内。
但却并未看见,昌王妃在盯着二人的背影进了院子后,眸光骤然一冷,更是将搭在朔哥后背的手收了回来。
见不远处又有马车前来,她又抬手搭在朔哥后背,倒似是在扶着他、护着他,面上更是扯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