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塞罗亚软着声音请求,双手合十捧在心口,上下拜了拜,说:“我能不能不吃那个像虫子一样的东西,感觉好奇怪。”
德罗维尔挑眉,拿起刀叉,探过身子,很轻松快速地切割起了食物,一眨眼的功夫,那盘看着像虫子的菜就被切了个稀碎。
他将盘子推了推,让它刚好挪到塞罗亚的面前,然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你看,现在它就不像虫子了,你可以放心地吃它了。”
塞罗亚眼睛微微瞪大,眼神在盘子和德罗维尔的脸上来回徘徊,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着小脸,气鼓鼓地凶:“德罗,你好坏。”
德罗维尔又从旁边拿起了蘸料,轻快地将其均匀地撒在了食物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盯着塞罗亚愤怒的小脸,莫名感觉到了几分陌生的愉悦感。
“咦,我是个坏蛋,你是现在才发现吗?”
塞罗亚的词汇量不足,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话,现在只是来回两句,就被大魔王自认坏蛋的行径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唔应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孩子是不可以挑食的哦,”德罗维尔饶有兴致地看着塞罗亚不情不愿地拿起了餐具,准备开始用餐,这才慢悠悠地说出了原因:“而且这个食物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想在这里待着,就多吃点。”
塞罗亚大口吞咽食物的动作一顿,接着又更努力地咀嚼起来,腮帮子鼓鼓的,不断地动着,像是在往嘴巴里塞东西的仓鼠,看起来就有种圆润的可爱,德罗维尔撑着下巴欣赏着这一幕,思绪有些飘飞,觉得如果魔界举行一场美食大赛,塞罗亚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把一个平平无奇的食物吃得这么诱人。
就在德罗维尔想到更远的地方之前,塞罗亚突然咳了两声,脸蛋有些涨红,小手用力地拍打起来自己的胸膛,表情很难受。
德罗维尔迅速地坐直,皱起眉头,把还温热的牛奶拿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托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将杯口抵在了他的唇边,他严肃地开口。
“塞罗亚,张嘴喝牛奶。”
塞罗亚听话地张口,红润的唇含住了杯沿,随着杯子的上倾慢慢地仰头,让丝滑的牛奶涌进口中,大口大口的牛奶吞咽进来,这才让胸口堵塞哽住的感觉渐渐消失,但是依旧不算好受。
德罗维尔没忍住扶额,呵斥:“吃这么快干什么,也没有人跟你抢,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塞罗亚抬起头,眼神怯怯的,但是认错态度很诚恳,开口:“对不起,德罗,下次不会吃这么急了。”
在看到德罗维尔脸色好转一些后,他才默默地解释自己吃这么快的原因:“因为想要早点跟德罗说谢谢,德罗对我真的超级无敌好。”
说完,他又歪头仔细想了想,腼腆地补充:“而且,想要和德罗待在一起,如果吃的太慢了,就会耽误德罗处理工作的时间。”
塞罗亚夸张地用手臂画了个圆,说:“我昨天看到了,工作桌上有那么那么高的文件,比好几个我还要高,感觉德罗一定很忙很忙。”
德罗维尔叹一口气,揉了一把塞罗亚的脑袋。
“不着急,慢慢吃,反正工作忙也忙不完,之后乖乖吃饭,然后吃完饭后就跟我一起去工作。”
塞罗亚眼睛一下亮了,脑袋无意识在德罗维尔的手心里蹭了蹭,然后没等德罗维尔顺手摸几下,就又飞速地缩了回去。
德罗维尔垂眸看了下落空的手,淡淡啧了声。
没有摸到,好烦。
德罗维尔的工作室通常都是很冷清的,陪伴他的往往只有堆积如山的事物,但今天却不一样。
为了给塞罗亚找一点事做,他特意吩咐人准备了适合他的桌椅,人间最近特别流行的羽毛笔和纸墨,以及一本魔界青少年必学词汇。
尽管那一本词汇厚的像个砖头,砸到人头上都能肿起一个大包,德罗维尔也没有感觉任何不对,他理所当然地想,毕竟塞罗亚也是要常住在魔界,早点学习魔界语言也是应该的。
完全没有考虑到让一个小孩儿学习青少年词汇的不合理性。
说实话,他现在甚至在畅想,塞罗亚可以一周学完词汇,两周学习新的高阶词汇,三周直接速成魔法奥义的美妙场景了。
但是事实上,塞罗亚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妖孽,他真的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天使而已。
因此,看到这厚厚一本又难又多的词汇时,塞罗亚的第一反应就是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跑路的心。
呜呜呜,魔王都是这么可怕的吗?就算只是陪着德罗维尔,也要学习这么难的东西的嘛。
塞罗亚不理解,塞罗亚崩溃,塞罗亚不想学习。
还没有上过学的小天使明显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多少厚望,还以为这是正常的教学流程,所以尽管不理解,在挣扎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准备打开课本,艰难地开始了第一次自主学习。
第一面被缓缓翻开,轻薄的纸张平摊在了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洪水,一下子全涌进了塞罗亚的眼睛里,片刻功夫就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啊,精神攻击。
塞罗亚啪得一下合上了书本,惊魂未定地急喘气,眼神里满是震惊,似乎不明白小小的书本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威力。
德罗维尔的目光悄悄挪了过来,他握着笔,坐在桌子前,手下摊开一本文件,看似在认真工作,可满是字的文件却一点也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笔尖已经在上面划出了多条丑陋的痕迹,不知那位可怜的魔族在看到这个已经破破烂烂的文件时,会不会发出尖锐爆鸣。
毕竟看起来魔王大人对他非常有意见,连文件都画的见不得人。
谁能猜到这只是魔王分心造成的小失误呢。
“塞罗亚,”德罗维尔放缓声音,询问:“是学习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塞罗亚恍恍惚惚地转头,这次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敬畏,他怜悯地看了一眼德罗维尔,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德罗总是在看他了,他说:“德罗,不要太关注我,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也不要逃避你的工作,我们都要专心。”
说完,他又埋头盯着书籍,认真地开始在纸张上临摹起来,小脸严肃,像是在做一件大事。
德罗维尔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通,眼神收回到文件上,就立刻看到了那一片狼藉的文件,他突然沉默了片刻,然后飞快地在批阅的地方落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可。”
接着他看也不看,就将这封文件塞到了批阅好的文件的最中间,动作透出了几分心虚。
塞罗亚挺直腰板,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书上的字,可即便如此,复杂的文字还是把他的脑子搅得一塌糊涂,他慢吞吞地学着写了十几个字后,脑容量就被彻底占满。
眼前好像都是文字在跳舞,一撇一捺都格外相似。
他轻轻地有些崩溃地啊了一声,这才发现,刚刚写过的几个字又不记得了。
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塞罗亚把脸压在了书桌上,试图用这种方法理清楚脑子,可混乱的思绪并不受他的控制,他越是想记住这些文字,这些文字就像是小鱼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游来游去,一瞬间就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了。
他不自觉地小声嘀咕,试图安慰自己:“它们在我的脑海中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只要我想用到他们,他们就会出现的。”
这种自我鼓励法让塞罗亚重新振作起来,他返回去又看第一个词语,认认真真的又把他们抄写了十遍,中途甚至还照着标注的读音念上了好多次,确保将它印在了脑海中。
塞罗亚得意地给这个方法取了个名,就叫做“塞罗亚手口一致双重记忆法”。
书房里难得这么的安静,德罗维尔处理工作的效率都变高了很多,毕竟旁边有个小孩儿这么认真,他作为大人也不好意思摸鱼。
两个人就这么和平的度过了一个时辰。
德罗维尔实在忍受不下去,他松开笔,转了转手腕,感觉到了久违的酸意,旁边堆积如山的文件已经被清了一半,看起来把它们全部解决也不需要多少时间了,他这才放松下来,闲的没事儿又往塞罗亚那里看了一眼。
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笑了起来。
只见小孩歪着身子半趴在桌子上,脸蛋压着左手,挤出了一点肉,眼睛闭着,睡得可香了。
他手里还紧握着羽毛笔,一下一下在纸张上写着什么,偶尔脑袋一沉,手一滑,脸蛋就往下坠,这时人就会突然惊醒,像是惊慌的小兔子一样左右看一下,然后又埋头匆匆写上几笔,可还没写几个字,就又头一点一点的陷入了沉睡。
看起来这个书还挺催眠。
德罗维尔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塞罗亚的身后,在塞罗亚脑袋又一次往下坠的时候,伸出手去,拖住了他的脸颊,然后小心地将他的脸放在了桌上。
他又从塞罗亚的手中抽出了羽毛笔,低头欣赏了一下塞罗亚从工整逐渐变得狂野,最后变成一片涂鸦的作品,和他刚刚的那封文件又异曲同工之妙。
他勾了勾唇,又看了看塞罗亚,竟非常奇妙的没有对塞罗亚产生什么不满或者是怒其不争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盯着他压在文字上的脸看了看,然后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等睡醒过来,塞罗亚就会发现,自己变成了大花脸了。
想到这,德罗维尔又有了恶作剧的心理。
他提起手中的羽毛笔,笔尖轻轻落在了塞罗亚的脸蛋上,然后细细勾勒起来,一个小小的图案在他睡得红润的脸蛋上逐渐成型。
最后,德罗维尔拍了拍手,将羽毛笔放到了案台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桌前。
暖暖的橙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刚好落到了塞罗亚的脸上。
一只小猪头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