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维尔是带着塞罗亚走到大巫师那里的。
大巫师的居所格外偏僻,几乎到了魔界的最边缘,两边的小道上种了很多人间才会出现的草药,塞罗亚好奇地左顾右盼,甚至感觉已经离开了魔界。
但空气中淡淡的魔气不容忽视,仍在一股股地往塞罗亚的身体里钻,和德罗维尔留在他体内的魔气相互制衡,盘旋在经脉中。
“你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小可爱。”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草丛深处传来,阴测测的,和贴在人耳边说话没什么差别。
塞罗亚显然不懂这是为什么,他蹭得一下捂住耳朵,眼睛瞪圆了,嘴巴一抿就使劲往旁边人的身后缩,确认躲好了之后脑袋就从腿旁边探出来,警惕地观察周围环境。
德罗维尔不得不停下来好好安抚他。
“西撒,你不该吓他,他胆子很小的。”
被叫做西撒的男人从草丛里慢慢走出来,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上都满是草屑,皮肤黝黑,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满脸的皱纹堆积,但面相不凶,诡异地又透出些慈爱的味道。
他眯着眼睛看塞罗亚,深深吸了几口气,许久过后,才慢悠悠地念叨。
“德罗维尔,你带来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小东西。”
德罗维尔并不觉得羞愧,将塞罗亚从身后一把捞出,塞到自己怀里,他挑眉,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如果不麻烦,我也不会来找你。”
西撒冷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拒绝治疗,转过身带头往小屋那边走。
塞罗亚抱着德罗维尔的脖子,唇瓣贴在了他的耳边,自以为小声地问:“德罗,这里看起来好可怕,地上全部都是草药,我应该不用喝苦苦的药吧。”
德罗维尔闻言也皱起了没有,他回忆了片刻,确定了西撒一向只会让人注射药剂,想来这次也不会意外,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下,他便给了塞罗亚肯定的回答:“不用担心,没有药给你喝。”
完全忽略了走在前面的西撒嘴角诡异的笑容。
小屋里一片混乱,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西撒推开门后,看了两眼,便随意地施了个咒法,将所有东西一股脑的丢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他坐了下来,一个小型的方桌子自动落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看诊工具,看着德罗维尔半天不把人放下来,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道:“你这是耽误什么时间,我看诊的规矩你不记得了,倒是给我把人放下来啊。”
德罗维尔不太情愿地动了动胳膊,提议:“我记得你可以直接用魔力探脉,就没必要用这些辅助工具了吧,浪费时间。”
西撒却不满了:“我有我的道理,是我来治疗还是你来治疗。”
德罗维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塞罗亚一把捂住了嘴巴。
塞罗亚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顽固的西撒,主动从德罗维尔的怀里跳了出来,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但很快他就轻轻地啊了一声,满脸都是困惑。
过高的桌子直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额头,西撒坐得高看得也多,视线里也就只有塞罗亚的脑瓜子,这情况,别说看诊了,什么也做不了。
塞罗亚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双臂抬起放到桌子上,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来,他将下巴搁置在桌面,仰着头无辜地问西撒:“爷爷,到底要怎么看病啊。”
西撒第一次感受这种有气没处撒的窒息感。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瞪了一眼德罗维尔,说:“你这监护人怎么当的,没看见他自己一个人不方便吗,抱着他啊。”
德罗维尔顺势就把塞罗亚重新抱回了怀里,他也不跟西撒计较,在准备到这边治病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心理准备。
因为西撒中过一种奇怪的诅咒,每次治疗的时候都必须骂上几句,一旦阻止他说话,治疗就会失效。
西撒没好气地说:“把手伸出来。”
塞罗亚乖乖卷起自己的袖子,白白胖胖的手臂放到了西撒的面前,西撒没过多注意,和往常一样将手搭了上去,却在摸上去的一瞬间神情微妙了很多。
他摁了摁手下的小臂,看着那肌肤凹陷下去又弹死,轻咦一声:“我以为是虚胖,没想到是实心的。”
塞罗亚脸唰得一下涨得通红,差点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眼疾手快的德罗维尔一把按住。
“怎么还害羞了,”德罗维尔笑眯眯地用下巴蹭了蹭塞罗亚的脑袋,道:“我们塞罗亚这身材刚刚好,比那些瘦巴巴的人好看多了,知不知道这就叫匀称。”
塞罗亚空出的手怀疑地揉了揉自己肉肉的脸颊,生平第一次对德罗维尔的话产生了怀疑。
西撒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他冲德罗维尔招了招手,自己主动先走到了屋子后面的一个小隔间。
德罗维尔脸上的笑也渐渐淡去,他皱眉,哄着塞罗亚让他坐着等一会儿,然后快步去找西撒。
刚一推开隔间门。
“他这体质不好调理,我只能尝试用一种方法治疗,如果这种治疗方式失败了,那就没有任何医学方面的手段可以帮助他。”
“你只能选择寻找其他方法改变他的体质,或者是将他送出魔界。”
西撒的眸子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深沉,他笃定:“找不到解决办法,他最多活不过一个月。”
塞罗亚被西撒捉到了一堆不知名的仪器边上,面前摆开了多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面前的一个小瓦罐里,绿色的药水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时不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西撒站在瓦罐前,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木棍,轻轻搅拌着药水,每当药水里的东西彻底溶解的时候,他就会重新往里面丢进去一块还会蠕动的东西。
塞罗亚瑟瑟地往后缩了缩,声音颤颤巍巍地询问:“爷爷,你这个药是做给我喝的吗?”
西撒哼笑,又抓起一大把东西丢进去,说:“对啊,这里面的药都是你的,而且只是今天份的。”
塞罗亚脚偷偷往后面挪了一下,简直想要当场跑路,却被西撒轻松地拦了下来,只能苦着小脸委屈地立在原地,像只要被强行撸毛的猫咪。
抗拒,但是无力反抗。
西撒瞥了两眼,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再次往瓦罐里倒东西时,明显感觉到了小家伙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灼得他手都抖了一抖,更大一坨东西被倒了进去。
嗯,倒多了,似乎还是最苦的胶衣。
西撒难得有几分心虚,他手上搅拌动作不停,却迅速弯腰从仪器最底层掏出几种东西,摆到了塞罗亚的面前,大方地说
“这些都是甜味药剂,可以减少苦味,你挑两样我给你放进去。”
塞罗亚眼睛闪了闪,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双手合十,并拢在心口前,软着声音求情:“爷爷,你最好了,你闻一闻,这个药真的好苦好苦,你能不能让我把这些东西都加进去。”
西撒的心有点动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下乌漆嘛黑冒泡的药剂,自己嘴巴里都有些苦了。
塞罗亚把手上的东西捧高,撒娇一样甜甜地说:“求求你了,爷爷。”
西撒一把将东西都抓了过来,一股脑都丢进了瓦罐,用力地搅和,他轻轻咳了咳,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也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他低声说:“那个你,你再多叫几下。”
塞罗亚欢呼一声,他已经开始想象等一会儿甜甜的药剂的味道了,脆生生的心甘情愿的又叫了好几声:“爷爷,爷爷,爷爷…”
德罗维尔过来的时候就拿到了一大杯颜色粉红的药剂,他狐疑地晃了晃杯子,问:“这是什么东西,你别告诉我又做出了什么坑人的药剂。”
西撒尴尬地咳了咳,摸了摸自己压根不存在的胡子,又揉了揉自己一点也不酸的眼睛,声音低低地解释,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个嘛,这个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小朋友要喝的药剂,一天喝一整杯,连续喝三天,然后再配上一次挂针,就算是治疗结束了,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德罗维尔闻言一愣,又凑上前闻了闻杯子,是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具体原料的甜味,再配上这个看着就很梦幻的颜色,他讶异地挑眉:“原来你也会做这种甜甜的药剂,有愧你‘苦药杀手’的美称了。”
西撒支支吾吾地嗯嗯两下,额角都冒出了汗。
德罗维尔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西撒也不至于害人,他看着这药剂,觉得塞罗亚应该会喜欢这个甜甜的味道。
果不其然,塞罗亚看到这药剂,很快乐地就把杯子接了过去,在真的喝下去之前,他还不忘记跟两个人道谢:“谢谢德罗,谢谢爷爷,我会乖乖喝完的。”
德罗维尔眸子一弯,嘴角都还没来得及勾起。
猛喝了一大口药剂的塞罗亚就哇得一下把东西都吐了出来,他捂住了嘴巴,眼里一下子全是泪花。
德罗维尔惊愕地直起身子。
他听见塞罗亚委屈巴巴地哭诉。
“德罗,这个药剂真的好难喝啊。”
西撒仰头看天,他就知道,这几样甜味剂,压不住胶衣的苦的。
这药剂真的只是看着好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