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实在太生气,林静静都不愿同宣墨待在一屋。
她忍着痛,让林米尔给她换到了隔壁屋。
接下去的几日,林静静也未出自己屋,也没同宣墨再说一句。
只是听云茗说起,宣墨恢复很快,除了恶咒未解,其他伤势基本已无碍。
林静静自然信任罗松阿公的医术,多少三界有头有脸人物,每年跪在林溪镇口求着他出手相救。
只是云溪镇每年可入镇令牌有限,若不是她父母同镇长是故交这层关系,他们一行人根本无法进林溪镇。
镇长应是世间唯一一位无惧天神,无惧仙魔的地仙。
称他一声仙,都是对他实力的低估。她爹曾说过,他实力同如今的天上的那些个天生的神,究竟谁更胜一筹,只是没个比试机会罢了。
就他爹知晓的那些零碎关于镇长的传说,恐怕他是早已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兴许哪天就去往另一方圣土,或是创另一方广阔天地,化为天地万物天道般的存在。
他活得年岁太久,亦或是天上那帮神和仙故意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同林溪镇就如同一个故事,一段传说一般,存在于世间某处。
世人都已经忘却了他的姓名,所以也只能恭敬地唤他一声镇长。
约定好去拜访镇长的时日终到,林静静同宣墨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似是瞧出了两人的隔阂,今日拜访,其余人都未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镇长的居所安在了林溪镇后山的山头上,若是未经允许,那哪怕是进了山,也找不到对的路。
林静静带上了他爹给她的请帖,一路未受阻碍,山道也不陡,一路桃花烂漫,蝶飞蜂舞的,有一番踏青的风味。
只是眼下林静静无心欣赏这风景,宣墨一路也不吱声,只是跟在林静静身后,两人隔了一仗有余。
都这么多日了,不知为何她心头那口气还未散去,就那般忽地驻足原地。
还来不及开口追问什么,身后那人竟然不识趣地撞了上来。
宣墨退一步,只轻声说了句:“怎么突然停了?”
林静静眉头一皱:“为何不可以停?”
“也未说你不可以停,阿静你这是在无理取闹了。别闹孩子脾气。”宣墨直视着他,平静道。
林静静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无理取闹?我孩子脾气?”
上辈子说她孩子气也便罢了,此生她重生过,带着那么多错综复杂记忆,虽然不是什么光荣事迹,她死前好歹是说出名字三界都得抖一抖的大魔王。
可现在眼前这个转世为人才几十岁的小屁孩儿说她孩子气?
他可知自己的愚蠢行为,会让三界安危受影响?可知历劫司同姻缘阁为他此番历劫做过多少的铺垫和准备?
而他竟然在自己生死关头妇人之仁,舍命为自己这么个小弟子引渡恶咒!
林静静心中万般怨气,却无法宣泄出口,最后只能伸手指着宣墨的鼻子,怒不可遏吐出几个:“你!你!你!”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快些往山上走吧,这布阵之人造的山道桃树有些古怪,恐怕稍不留意就会迷失在山中。”宣墨已经语气冷静。
“阿静你这孩子,之前为师怎没发现你脾气这般大。”宣墨见林静静不动,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走。
“你那日在众人面前口出狂言要叛出师门,实在是不合礼数。但那日你父母在,我也不便在你父母面前责难你,以免驳了二老的面子。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否则你云茗师姐又要觉着我偏宠于你。”宣墨一边往前,一边继续教导她道。
林静静气得捏紧了拳头,却一句话都未吐出。
“为师自认为那日所做之事并未愧对师傅二字。不过,你今日这般生气,又是为何?”宣墨头也不回道。
林静静发觉,同宣墨熟识之后,他话变得比之前多不少。但今日说出来的话大多也不中听,还不如变回初识那个同冰块一般的师尊。
尤其瞧见他那平静的样子,林静静心中更堵,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才平静道:“我气,是因为师傅方才撞到我。”
她无法说出自己这般气郁的实情,林静静只能翻着白眼扯谎。
宣墨停了脚步,眉头一挑,疑惑道:“方才?为师只是晃神了,这镇长的布阵手法玄妙,我正在参透。也没料到会撞上你。”
又疑惑补了句:“是撞疼你了?伤还未恢复?”
说话间担忧地拉起林静静的胳膊打量起来。
林静静收起被他如同鸡翅膀一般拉开的胳膊,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徒儿没事,师傅我们还是尽快上山吧。”
她眼下只是害怕自己一时未控制住情绪,将她那没眼力见儿的师傅一把按死在山道之上。
“你无事便好。今日天气也不错,不如解了葡萄们禁制,让他们也出来放放风。”宣墨说话间已经单手捏诀,解了八只葡萄的封印,并未要经过主人同意的意思。
八只葡萄一落地,便在山道上愉快蹦跶。
“主人主人,你猜我是几葡?”
“主人主人,你好久没放我们出来玩了。”
“主人主人,要不要唱歌给你听,我们新学的。”
幽静的山道霎时热闹起来。
林静静忽然记起先前同小墨墨在秘境中的时日,撇头望了眼宣墨道,他的神色不似在无情宗那般紧绷,反而眉眼间多了几分小墨墨的松弛感,这样的宣墨她有些陌生:“师傅,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兴许是因为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不用担心强者来挑战,不用理会宗门琐事,而且有你陪在为师身边。”宣墨嘴角略起一抹笑。
林静静一愣,莫非?
她用秘术仔细探查了一番宣墨的情丝,确认还是断的,才长舒一口气。
幸好,不是为她动了情。宣墨这番话,说得实在暧昧,也难免她会多想。
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需要庇护,需要教导的小徒弟而已,林静静你究竟在多想些什么?
林静静意识到自己曲解了宣墨的意思,心虚地不敢抬头直视他,只得一路埋头苦走。
“也不知为何,第一次在一众新弟子中见到你,就觉着你看着格外亲切。”宣墨道。
也不知为何,在宣墨说出亲切二字之前,林静静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幸好,只是亲切。
“这些时日同你相处下来,为师更是觉着你给我的感觉同云茗和五明不一样,也难怪云茗老说我偏袒你。”宣墨继续道。
林静静的心直接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这么像是拙劣的表白。
林静静声音都有些发抖:“师傅,这是何意?”
她甚至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生怕离宣墨太近,他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举动。
宣墨停了脚步,转头疑惑道:“难道你没有同我一样的感觉?”
“什,什么感觉?!师傅你想我有什么感觉?”林静静又后退了一步。
“难道,你没有把我当作你家人?”宣墨眼中流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
家人?
林静静长舒一口气,幸好是她多虑了。
林静静听罢展露出一抹明艳的笑:“那自然是,不仅仅是师傅,师兄师姐也带我如同家人一般。”
宣墨听着林静静的回答,却似乎不大满意,继续道:“你在我心里同云茗五明他们不同。”
“如何不同?”林静静的心又跟着一紧。
“他们更像是我的晚辈,需要我照顾。虽然我年岁比你大,也是你师傅,可我觉着你是宗门内可以同我平等对话的人。”宣墨思索道。
“平等对话?师傅指的可是,朋友?”林静静试探道。
宣墨若有所思道:“先前我唯一的朋友,便是云清,我们俩从小互通书信,有些不便同宗门内长辈和弟子说的事情,都互相倾诉。”
林静静听着这话,心中一阵暗叹,都怪自己那便宜老哥,坏了这姻缘美事。
“阿静,似乎是比云清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朋友。”宣墨思索了许久,像是终于解出了一道难题,轻松道。
可林静静听着宣墨这话,却轻松不起来。
更重要的朋友,如同亲人一般的亲切感?这些信息组合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师长对晚辈的态度。
“阿静你可否有很好的朋友?”宣墨问道。
“我有至亲家人便知足了,朋友,我并不奢望。”林静静心事重重道。
“朋友二字于我似乎轻了些,阿静是否愿意将为师当成你至亲之外最重要的人?”宣墨再次驻足,转身双眸直视林静静,认真道。
眼里没有杂念,澄澈得如孩童般。
也不知是否是受了蛊惑,还是记起秘境山道上见过的宣墨少年之时孤单的背影,林静静鬼使神差答道:“我愿意。”
答完才惊觉自己荒唐,愿意个鬼啊?宣墨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表白啊!
什么叫至亲之外最重要之人?这比表白还过火,更像是在提亲,前世二人成婚之时,川渊都未说过如此暧昧的话。
眼前情根断了的宣墨,这般听着极尽暧昧的话,被他如此清晰地说出,但凡想歪一分,似乎都成了林静静对他的亵渎和曲解。
是她龌龊,他定是纯粹缺少亲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