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华有时候会觉得,路京棠确实是该感谢他的家世、顺带再感谢一下他的这张脸。
要不然,就他这狗逼毒舌模样,大概早已经不知道被揍死多少次了。
本着和平共处的态度,再本着面前这位是她目前top1大客人的感恩,温灼华维持住了表面的微笑。
她语气很温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和茫然:“这竟然是路总家?”
路京棠自顾自地走到冰箱前,拎出瓶冰水,慢吞吞拧开、仰头灌进喉咙。
他单手握着那瓶水,冰水瓶身上已经凝结起了雾气,路京棠的语气里便好像也带了丝丝凉气儿,头也没回:“昨天还是。”
温灼华:“?”
温灼华:“……那今天呢?”
路京棠偏过头,淡淡瞥了她一眼,“今天我就得回忆一下,是不是已经昨晚连夜卖给你了。”
“……”
按理来说的话,温灼华其实是能理解路京棠此刻的不爽的。
毕竟不管换做是谁,大晚上的刚洗了澡,就被异性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
没报警都是淡定的,她顺带联想了一下,要是在美帝,她这会儿大概已经毙命了。
枪支管制真是好事。
但!
明明她也很冤枉的好不好!
温灼华静默两秒,仍旧温吞淡然:“也是有可能的,麻烦路总回想一下吧。”
路京棠:“?”
路京棠慢悠悠呵笑一声,不答反问:“怎么,我是打算买岛,不太够,犹豫后终于决定卖了我在南川的第67处房产来凑钱?”
温灼华难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她就说她仇富是有理由的吧。
是路京棠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死寂。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冰水,顺手接了电话,声音通过自动连接的蓝牙音响放了出来。
是俞越。
“路哥,你在忙吗?”他那边有些吵闹,吆五喝六的,但很神奇地很快安静了下来。
温灼华耳朵尖,敏锐地捕捉到了电话那边很细碎的声音:“我靠,俞越你打给路哥不早说!要是吵到路哥了,我们全得死。”
果然,她一抬头,路京棠的眉眼间似乎闪过些许不耐,又很快压了下来。
他没正面回答:“有事说事。”
“不忙的话出来玩呗?”俞越笑嘻嘻的,“这儿几个小姐姐惦念路哥你好久了,天天说你难请。”
路京棠“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我难请多正常,江敛舟不都得巨额出场费了?”
俞越:“?”
温灼华:“?”
您到底在跟人一个大明星比什么出场费?
俞越半晌问:“江敛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南川?”
没等路京棠回答,他又不解发问,“而且他来这开演唱会,路哥你不就是赞助了个场馆吗?你们哪来那么多交集?”
温灼华一怔,蓦地意识到了当时路京棠会去看演唱会的原因,再想想那气派的私人场馆,又恍然间觉得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路京棠实在懒得解释,他喝了瓶子里最后一点水,随手丢进垃圾桶,没什么语气的:“还有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没了没了……等等!”俞越赶在路京棠挂电话前一秒想起来了什么,飞快地开口打断,“路哥,你没忘吧?”
路京棠觉得俞越事好特么多,“没忘什么?”
俞越:“就陈槐有个朋友想租你云间海棠那个房子的事啊,我之前跟你说过,你答应了的。”
俞越:“反正你那么多闲着的房子,空着不如拿给我借花献佛。”
俞越:“路哥您放心,我要是能成,保证让您坐主桌……”
俞越:“喂,喂?!”
最后两个“喂”,是俞越一脸疑惑地拿开手机,对着挂断的电话兀自发出奇怪的声音。
但算了,圣上的心思向来不好揣度,他猜不透多正常啊。
对面的女孩子期待地看着俞越:“怎么样,路哥来吗?”
俞越高深莫测:“不来,路哥估计经期到了,心情不好。”
女孩子:“?”
不过在场的人虽然失望,倒也多少有那么一些心理准备。
俞越电话这一挂,包厢里又很快热闹了起来。
……
电话这边,倒是瞬间便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
俞越这通电话来得实在及时,洗白了她所有的名声,极为有力地证明了她温灼华的清白。
温灼华却柔和一笑:“感谢路总百忙之中,还特地抽出时间来带我看房子。”
路京棠这人实在神奇。
随便换个人,这会儿大概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时间倒流了。
但,路京棠不会。
他大概也就在听到俞越的话时怔了一秒,等电话一挂,大少爷就已经轻描淡写地窝进了深灰色的沙发里,自然得跟方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要说起来的话……
路京棠反而是在听到温灼华仍旧柔和的语气时,稍稍顿住了的。
他微微扬眉,隔着半个客厅,抬眼看她。
冷色调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一半隐在光的影子里,眼角那颗很淡的痣也若隐若现。
路京棠神色专注,客厅里大约又静了十秒,温灼华清楚看见这位不可一世的路大少爷……
稍一挑眉,眼角染上了三分清隽的笑意——
尽管路京棠向来是表情淡淡的模样,可演唱会再见他以来,温灼华还是见过几次路京棠笑起来的。
有嗤笑的,有冷笑的,甚至是像刚才他从浴室出来时那样的似笑非笑的……
可这却是再见以来,第一次,她看见他——
真正的,从眼睛里笑了出来。
温灼华一瞬间失神。
路京棠态度消闲地开了口,细听下去还带着未散尽的笑:“那觉得这套房子如何,还满意吗?”
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个小区,从外到内都写满了低调的奢华几个大字。
这套房子更是无需多言,虽然看上去就知道路京棠平时住得并不多,但仍旧装得极好,各项家具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哦,主要是一看就很贵。
万恶的资本家。
如果非说有哪里不满意的话……
温灼华抿了下唇,“路总平时住在哪里呢?”
路京棠慢悠悠瞥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还真挺替他考虑:“不住这里。”
温灼华轻松了口气。
不住这个小区就好。
她确实喜欢这套房子,但她又实在不想再跟路京棠有过多的牵扯。
但如果只是租个房子的话,好像也算不上违背她的本愿。
“走吧,”路京棠从沙发上站起身,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同她说,“正好带你看看房。”
……温灼华下午跟陈槐说让路京棠来陪她看房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言出法随,今晚就成了现实。
她盯着路京棠的背影,微微发怔,这才跟了上去,落后他几步。
这套房子面积并不算太大——当然,是以财大气粗的路总角度来看的话。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局,每一处都装得很精致整洁。
温灼华边看边点头:“蛮好的,像是我拿了东西、今晚就能搬进来住一样。”
“那不行。”
“?”
温灼华回头看他,路京棠正懒散倚在门框上,随意地拨了几下仍旧微湿的发梢,语气很自然地往下说:“浴室里还有我刚换下来的衣服,你看见了不太好,今晚还是不太方便。”
温灼华沉默两秒,快要维持不住自己修炼多年的温和面具了。
她问:“路总难道时常怀疑别人对你图谋不轨吗?”
路京棠倒比她还讶异的样子:“难道别人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吗?”
温灼华:“……”
路大少爷懒洋洋一抬下巴,同高中时如出一辙的骄矜模样,示意她看书房的角落:“看见没?那个纸箱子。”
温灼华跟着他说的话看过去,是一个一米高的大箱子,很显眼。
路京棠“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我高中三年收到的情书。”
温灼华心里蓦地跳了一下,又认真回想一番,刚定下心来,便听路大少爷又恬不知耻地补充,“——的一部分。”
温灼华的面具真戴不住了,缓缓的:“那路总百年后,需要我帮忙烧给您吗?”
路京棠掀眸看她,像是在看终于露出利爪的小猫,也不生气,漫不经心地看一眼时间,像是在自言自语:“九点半了,李秘应该还没睡?我现在打电话问问她换一家下午茶供应品牌怎么……”
路京棠的话都没说完,温灼华已经迅速收好了利爪,温良恭谨地赞美起来:“路总确实很受欢迎,高中就收了这么多情书,那从小到大的,加在一起肯定能塞满这个房子吧?毕竟路总潇洒英俊,为人正直善良,毕业多年都不忘照顾我这个校友。”
她边说边比了个大拇指,很自如地拿起两个杯子、倒了水,递给路京棠一杯:“路哥,小温以水代酒,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路京棠都没忍住,轻轻地、飞快地、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而后淡淡地接过来杯子、微微晃动一下,再矜持地抿上一口。
看着女孩子期待的目光,他扬了扬眉:“算了,这个点了,李秘应该已经睡了。”
温灼华喝水的动作一顿,在路京棠看不到的角度,完全压抑不住地扬起了唇角。
很神奇的,演唱会之后再见这么多次里,这好像还是头一次,他们之间的氛围能称得上和谐的。
和谐得……
像是梦。
她喝完一整杯水,抿了下唇:“路哥……”
“英明”两个字都没说完,却蓦地听见路京棠开了口,问她:“你高中时为什么不答应姬简?”
温灼华唇角的笑蓦地顿住。
空气里的和谐像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抬起头,又戴上了温和的面具。
她说:“我是很爱钱没错,可不好意思,还没爱到出卖感情的程度。”
她的腰杆无意间挺得笔直,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
她知道,这段话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出言不逊了,也在出口的一瞬间做好了耀元撤单的准备。
温灼华放下水杯,朝路京棠一点头,刚准备告别,却听见路京棠慢悠悠地接了话:“谁问你这个了?”
温灼华:“?”
路京棠轻轻再抿口水,闲散松弛:“我是问,是不是因为他每天跟我待在一块,在我的光环下显得太过普通平凡了?”
温灼华:“……”
温灼华停顿数秒,问,“你跟姬简高中时是朋友?”
路京棠:“?”
温灼华颇为礼貌地道歉:“真不好意思啊路哥,看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笨了,都不知道你们每天在一块儿,我现在记起来了。”
真特么的一记绝杀。
路京棠扬了扬眼角,缓缓颔首:“行,既然记起来了,那就好好记着吧。”
温灼华一懵,下意识反问:“记什么?”
路大少爷一挑眉,脸上写满了“这还用问?”几个大字,这才显得颇为好心地解释:
“是谁高中时就收了这么多情书?是我。”
“是谁光环无穷?是我。”
“是谁把房子装修得这么好看?还是我。”
温灼华状似无语地盯着路京棠看。
记仇的路大少爷缓缓抛出来了最后一个问题,顺带把温灼华高中时“不记得”他的仇也报了:
“是谁高中时就让温小姐如此记忆深刻?是……”
富贵都能淫的温灼华这次终于学会了抢答:“是你。”
书房里蓦地便沉寂了两秒。
沉寂到温灼华都开始忍不住有些心慌。
她不露声色地垂下眸,表情仍旧很坦荡的模样,就听见路京棠笑了一声。
那笑声太轻太快,温灼华一瞬间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般。
她抬头看去,路大少爷的眼角还漾着未散尽的笑意。
他说。
“那真不错。”
温灼华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帧,又呼吸了几秒掩盖住痕迹。
“还有……”
温灼华疑惑地看他。
“最开始你进来的时候那样误解你,”路京棠稍一抬眉,眼尾干净地上扬,清风朗月一样地写意缱绻,“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
“还请温小姐不要介意。”
-
正好姬简顺路,俞越散场后就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
他歪歪扭扭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姬简聊天。
手机屏幕亮起,俞越不甚在意地看一眼,微微一愣。
姬简:“谁的消息?”
俞越还挺疑惑:“路哥?”
姬简闻言也来了兴趣:“真的?自打高中毕业后,我都多久没在夜里收到过路哥的消息了,啧啧,他一接手耀元后就忙成什么样子了。”
俞越飞快点进微信。
【lu:那套房子你报了多少租金?】
俞越满脑袋问号。
对面真的是他路哥吗?他路哥会是那种关心钱财的人吗?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为讨佳人欢心、随口跟陈槐扯的1500元月,心底一凉,斟酌两秒后回复:
【俞越:一个月5000。】
边回,俞越边在心里哀嚎——
别的人做中介那都是为了赚钱,怎么他这个中介还要自己往里面补差价的!
他路哥回得挺快:【5000?】
俞越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几秒,越看越茫然。
正好红灯,姬简转过头准备说话,看清俞越神情,却蓦地笑了出来:“你怎么了?”
俞越抬起手,把手机屏幕给姬简看,姬简一摸下巴,问:“哪套,云间海棠的?”
俞越点头。
姬简“噗嗤”一声:“那的市场价怎么都得8000吧?租给谁的?”
俞越一拍大腿,没顾得上回答他后面的问题,赶忙打字:【我刚开玩笑呢路哥……】
一句话都没打完。
微信聊天界面上,弹出来他路哥的两条语音。
散漫的,吊儿郎当的,可细听下去还带着温柔的。
他说。
“这数字不够吉利,改成……”语音里微顿了一秒,“666元一个月吧。”
第二条语音继续自动播放。
路京棠语气平和,不甚在意的样子。
“不用告诉她,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