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周二。
诸伏景光从梦中醒来,对着窗外的绯红的繁花看了很久,恍惚间他好像从那盛开的樱花树下看到了谁的身影,伸出手去的时候,却触摸到了被阳光照得有些暖意的玻璃。
“早上好。”
他对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说。
诸伏景光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到隔壁的门还关得死死的,毕竟黑泽这个点一向是在睡懒觉的,想让过了二十年夜行生物生活的杀手先生忽然开始早睡早起?还不如指望他相信冲矢老师是无辜的。
出门,晨跑,路过警察学校,跟电车司机打招呼,去市场买菜,顺便买茶回来——家里最近客人有点多,返程,看到对面的酒吧有客人驻足,对客人说酒井叔出去旅游啦,然后回到家,开始准备早饭。
一个相当普通的早上。
等早饭做好的时候,黑泽多半就在沙发上看新闻或者报纸了。诸伏景光把早饭放到桌子上,对黑泽说:
“黑泽,最近好像有不少饮料投毒事件发生,我听在帝丹高中的朋友说,他们学校附近有个寿司师傅熬夜后喝了一瓶朋友送来的饮料,刚刚被送到医院了。”
寿司师傅?
黑泽阵想起他给波本发的邮件,准确是问那个熟人侦探要的“朗姆荣获寿司大赛冠军”的照片,心想组织的同事们在外面的生活可真是够丰富多彩。
厨子在参加厨艺比赛,主持人在做采访节目,演员在风风火火地拍电影,叛徒在兢兢业业地搞组织……只有那个美国卖保险的在算账。
不过诸伏景光说的人肯定不是在做寿司师傅的朗姆,朗姆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人足够谨慎,绝不可能喝什么朋友送的饮料,除非是boss给的。
(正在米花医院躺着的朗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波本,不,你果然是赤井秀一……这么快就要下毒手谋杀我了吗……等我出院,我一定要报仇……)
(此刻,乌丸集团的二把手朗姆,正在icu里畅想他的复仇计划。)
“对了,还有,”吃早饭的时候,诸伏景光又想起一件事来,“初中部一年级pta(家长会)的时间定在了下周,到时候——”
没人去是吧。
黑泽阵心想他哪里来的能参加家长会的家长,诸伏景光该不会想去参加吧?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管。冲矢昴会想理由。”
毕竟冲矢老师作为他们的邻居,当然清楚这家根本没有大人,到时候肯定会帮他找好理由的,所以说fbi有时候也非常让人省心。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眨眼,说:“但我今早碰到了鱼冢先生,他说会替你的父亲来参加。”
黑泽阵:“……”
伏特加,你来干什么?跟fbi、mi6和日本警察坐在教室里畅谈人生和理想?我不是说过让你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诸伏景光看到他沉默,又补充道:“鱼冢先生是那个组织的人吧?我提醒过他这附近有人监视了,并且那天还会有日卖电视台的主持人来采访,但他还是坚持要来,说‘要给大哥的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很好,日卖电视台,那组织里的某个cia八成也会来。
虽然水无怜奈已经在向fbi提供情报了,但把她归类进cia没有任何问题。
黑泽阵安静地吃完,站起来,去拿放在门口的衣帽架。
诸伏景光丢下早饭就冲过去抱住了他:“黑泽你要冷静!伏特加先生他没有恶意啊!”
“不用担心,”黑泽阵无比冷静地说,“我顶多打断他的腿,让他安分一段时间而已。”
“那也——”
“诸伏景光。”
黑泽阵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比起往日里算得上“退休人员”、对任何人或事都相当漠然的态度,现在的黑泽阵眼中多了几分刺骨的冷意。
玄关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他反手攥住诸伏景光的手腕,两人的角力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升级为了货真价实的肉搏,狭小的空间并未限制他们的能力,坚实的墙壁与尖锐的柜角反而成为趁手的武器,沉闷的声响捅破黑暗的寂静。
“咚”的一声是身体重重砸向地面的动静,银发的少年将看起来稍年长点的人压在地上,有力的手把对方牢牢按死在玄关,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
“是我最近给了你很好说话的错觉?诸伏景光,别管你不该管的事。”
这语气像是威胁。
但在看到黑暗里那双依旧坚定的雾蓝色眼睛时,黑泽阵还是松开手,站了起来。他动手自然有分寸,刚才给诸伏景光摔得不轻,但诸伏景光到现在都没吭一声,像极了他最初认识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就是看不惯苏格兰这点。三年零五个月前,被抓住的苏格兰问他“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卧底,为什么还不杀我”的时候,也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但是——”
但是他眼前的人不是当初的那个苏格兰,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每次黑泽阵想这么说的时候,诸伏景光都会表现出属于苏格兰的某些特质来。
他的本质从未变过,始终是当初的那个人。
“但是,”诸伏景光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要离开组织,去旅游吗?那就别动手了。”
黑泽阵确实这么说过。
事实上在前往洛杉矶之前他都是这个打算,等那个叫做乌丸集团的破组织完蛋他就一走了之,虽然肯定有人(特指波本)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但也会有人(比如mi6)证明他的卧底身份。
可那位先生的做法让黑泽阵的计划彻底泡汤,但是他并不失望,只觉得那位先生很可笑。
现在他靠着玄关的墙,清冷的月光在寂寞的黑暗里点亮,倒映在深色的瞳孔里。
他很久才开口说话。
“这是我的事,我要做什么跟你无关。”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穿了高中校服的少年拍拍身上的灰尘,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问他:“我知道,但是你不能有新的开始吗?上个学,过普通的生活,就像现在一样。”
黑泽阵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诸伏景光身上。他忽然低笑,声音里是别人读不懂的情绪:“普通?你以为加入组织前的我在做什么?”
冷冽的风,孤独的海,灰色的天空,还有枯死的树。
那是他最常看到的风景。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整理好散落一地的东西,以及放在柜子上的相框。里面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照片。
他把相框重新摆好,才对黑泽阵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从哪儿来。”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欧洲,”他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机构,就算我说了你也没听过。与其好奇我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我?”
“你是警察,不会真想继续上学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黑泽阵说完就去开门。
可诸伏景光在他背后轻声说:“可我从记忆的一开始,就只认识你啊。”
黑泽阵这次是真的顿住了。
他的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作,等到诸伏景光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他才蹙起眉头,说:“你跟波本才是朋友。”
“波本是?”
“那个卖保险的。”
“卖保……美国卖保险的?就是上次给你发消息的那个?”
“对。”
“美国加保险公司……难道他是fbi派去的卧底?”诸伏景光歪了歪头。
黑泽阵沉默了。波本?fbi?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很离谱的笑话。
“你和他都是日本警察。别跟我提fbi。我不想见到任何fbi。”
“……哦。”
黑泽阵推开门,就看到冲矢昴站在门外,问他们家里的动静是怎么一回事。
刚说完不想看到fbi就迎面撞上fbi的黑泽:……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事,然后越过冲矢昴,往外走了。
冲矢昴看到银发少年气压极低地离开,就问诸伏景光,你们吵架了?
诸伏景光: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他都好好的,还打算和我聊聊过去的事。
所以冲矢老师不会是fbi吧?他忽然明悟。
“没事的,”诸伏景光熟练地解释说,“刚才有个电话打来,所以他急着去找朋友了,而且我跟小阵是家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是不会生我气的。”
……
当天,黑泽阵旷课被冲矢老师解释为请假,玛丽女士·lily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看到冲矢老师温柔的笑容,才有点无聊地将视线转回去。
她不觉得gin会有事,但现在开始担心自己大儿子了。
而在电车轨道九站路外的米花町,黑泽阵如约把伏特加送进了医院,不过不是打断腿,毕竟他没带衣帽架出门,也不想被当成什么衣帽架杀人魔。
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伏特加已经感染、即将溃烂的伤口,想起“伏特加要跟波本同归于尽却算错了波本所在”的事,皱眉。
“你的伤想拖到什么时候?就这样还妄想去杀波本?”
黑泽阵冷笑,说波本现在没空所以让朗姆追杀你,而朗姆就在日本,等他找到你打算怎么办?伏特加,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他没理会沉默的伏特加,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一墙之隔。
朗姆躺在病床上,正在给自己的手下打电话:“伏特加呢?他都已经逃到日本一个星期了,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一群废物!”
他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现在“波本”是fbi派来的卧底,而且已经用非常恶毒的饮料来试探他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伏特加稳住“波本”,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可恶,伏特加到底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