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回到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可避免的湿了一点,带着雨天外出不可避免沾染上的潮气。
把衣服脱下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快速的冲了个热水澡去除了那股潮湿感,降谷零才松了一口气。
房子里没有开灯,除了他刚用过的浴室开着灯在,一片漆黑。降谷零把换下的衣服取下来放到洗衣机旁的洗衣筐里,一手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手关了浴室灯,踮起脚尽量小声的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这个房子是降谷零的亲姑姑,藤原美咲的所有物。她是这个房子的主人。降谷零从那次意外事故造成的沉睡里醒过来后,就被姑姑接到了东京和她一起生活。自一年前在熊本老家的爷爷去世后,姑姑藤原美咲以及她的女儿纱织就是降谷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降谷零把用过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就坐到了床上。他并没有开大灯,卧室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南瓜形状小夜灯发出的暖黄微光照亮了单人床上的一角。
他给手机充上电。数据线连接到手机接口的时候屏幕亮起,识别到他的指纹界面自动解锁跳到了他之前暗灭手机时的页面,是和田中三郎的转账记录。
降谷零先把存款以及扣款记录仔细看了一遍才滑出去,手指习惯性的点开短信就要给一个号码发消息,不过在按了第一个字出来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随即按了删除键。
他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已经注销掉的号码。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最后一次聊天还是一年多以前,一直保存的聊天记录都已经被他删光了。
降谷零盯着空白的聊天界面发了几秒钟的呆,还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zero,抱歉。我还是打算辞职不当警察了。”
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昨日。即便过去了一年多,还有几个月就要满两年了,对于那个时候接到这通来自未知号码的电话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声音是他的幼驯染的。
降谷零有一个幼驯染,叫做诸伏景光。他是一个有着黑头发,蓝色猫眼的温柔男生。早在降谷零出事以前两个人就关系亲密,形影不离。两个人还互相为对方取了昵称。降谷零的是zero,诸伏景光的是hiro。
后来他意外昏迷了五年,出院后没多久诸伏景光就找了过来,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幼驯染,心智已经成熟多了的蓝眼睛的男生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只是满脸欣喜的走到他面前,怀着忐忑的情绪、久别重逢的哽咽拥抱住了他。
这些年,降谷零没有在妖魔鬼怪的干扰下扭曲了性格和心智,除了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姑姑一家外,诸伏景光的陪伴也为他带来了不小的安慰。
敲击玻璃的声音从窗外响起,让降谷零立刻回过神,不过他没有马上就转头去看窗外,而是先把手机放下起身在书桌上翻找出了一会才自然抬头。
书桌紧靠着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采光很好,白天的时候房间里都是亮堂堂的。是藤原美咲特意选给降谷零的房间。而此刻,从卧室向窗户看去,那些外面的景致都不能引起人的注意力了。
一只黑黝黝的手臂从上面倒伸下来,掌心向里贴在玻璃窗上。过分细长的手指搭配上宽大的手掌,让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没有掌纹存在的掌心里,一只眼睛嵌在其中。乳黄色的眼白上青绿的竖瞳眼珠正在缓慢转动。
那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内的金发少年,手掌还在继续拍打着窗户。因为少年的视线它似乎变得有些兴奋,眼珠转动的频率更快,手掌也在窗玻璃上摩擦。
任何一个人半夜看到这么一幕诡异的画面大概都会被吓到,然而降谷零只是说了一句“今天的风这么大吗?吹得玻璃都在震。”就拉上了窗帘,从头到尾淡定的不行,完美无视了外面那只手臂。
窗玻璃又被敲击了几下,降谷零通通没管,直接关了南瓜夜灯趟进被窝里。窗外动静渐渐小了,过了一会才彻底没声。
确认那股陌生的气味消失了,床上闭着眼睛的降谷零才睁开眼。他没有再坐起来,只是这么躺着看着天花板。
拉上了遮光窗帘后房间里本来还有的一点光亮彻底消失陷入了黑暗。但这些对降谷零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影响。他的眼睛在漆黑的环境里仍然可以发挥着作用,甚至很多时候比在白日里还有灵敏。
这大概就是所谓命运的馈赠吧。睡着前金发少年苦中作乐的想。
降谷零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除了因为有混血儿的外表在人堆里比较显眼外,他也只是这个偌大世界中的其中一个微小存在。
变故出现在他七岁那年的暑假。
那一天,他跟随父母回老家熊本县探亲,路上遇到了车祸,车子被撞得滚下了山坡。他的父母亲都是当场丧命,唯独他还留有一口气。
倒在血泊里的男孩奄奄一息之际因缘巧合之下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奇异诡谲的画面在他心里和眼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暴雨冲刷之下也无法抹掉的猩红深深的埋进了他的身体里,和他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从而流转。
滚烫的灼伤感席卷了全身,除了满眼的血色他什么也看不见。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越来越重直至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得知他醒来的姑姑连夜赶了过来照顾他。他在病床上休养调整了一段时间才开始进行复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自身的异常。
或者准确点说,他其实一醒过来就发现了。但双亲离世和睡了五年的事实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分出精力去思考这点异常。直到理智恢复。
他发现自己能看见,并且触碰到那些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
那些东西大多都没有人形。它们存在于医院的各个角落,大部分都没有自主意识。只有少数几个有思想,他还听见了它们彼此间在对话。
这样超出常理的现象并没有让他过于慌乱。脑子里就像有什么人提前在里面塞了考卷答案一样,他很快就理解了现状。
他能看见的这些东西是鬼怪,还有妖怪。
鬼怪是人死后变成的,浓浓的黑烟会一直伴随着它们。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成佛只靠着生前残念来行动。
而妖怪则可以说是和人类等同的智慧生物,外形千奇百怪,能力也各不相同。
但无论是哪一种,普通人类都是看不见也碰不到的。而它们虽然可以看得见人,却也没办法直接触碰到还活着的生命。
降谷零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之所以可以看见它们,甚至双方都可以碰到彼此,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已经不是完全的人类了。
事实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开除了一半人籍的降谷零也是很懵的。
只不过是睡了一个时间较长的觉,醒过来一切就变样了。不仅失去了亲近的家人,连最好的朋友也长大了一节。自己就像被时间抛弃,过了几年想起来又给拉回来一样。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也早就在五年前的那天死在了他的眼前。
降谷零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怨恨它。如果没有它,他估计早在五年前就死掉了。它的行为虽然出格,到底也是救了他的命。但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它,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存在。
复建结束后降谷零就被姑姑藤原美咲带回了东京。虽然当时他的实际年龄是12岁,但那五年的空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所以从各个方面进行了考量,藤原美咲为他办理了入学,让他重新从一年级读起。出事前原本也只是个一年级小学生的降谷零自然没有异议。
为了适应新的身份新的环境,最初的那段时间降谷零过得很是辛苦。来自两边的恶意都在不留余地的向他倾注。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力量因为异变也增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在打架方面他从来不会吃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心里是好过的。
学校里的人因为和他的年龄差还有他显眼的外表孤立他,还有不少人会来挑衅找茬。这些在以前他都经历过,尚能应付。而那些异端,它们无处不在,任何人类无法看见无法想象的地方它们都能出现。
一旦被它们发现自己可以碰到降谷零,它们都会毫不吝啬的向他宣泄对异类的痛恨。降谷零日渐变好的身手也是在这样地狱模式的“闯关游戏”里锻炼出来的。
幸运的是无论再苦再难,他身边始终都有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陪着,还有姑姑藤原美咲一直在尽力爱护他。正是因为有着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他才能从心里阴影里走出来,有所成长。
遇见田中三郎的时候降谷零已经把自己心态调整的很平和了。彼时的他是国中一年级的学生,和他同龄的人都在上高中。但因为降谷零天生一张好看的娃娃脸,只要自己不说,也没人会发现年龄的问题。
田中三郎是一个因伤被迫退休的阴阳师。但又不想彻底放弃曾经吃饭的技术,就换了个地方开了一家情报屋,专门针对业内的前同行们,不知不觉也干的像模像样。但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去前线了,久不运用的力量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
降谷零的特殊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察觉了。两人签了契约,降谷零作为情报屋的编外人员可以在这接取委托,事成之后酬金六四分。降谷零四,田中三郎六。
他能在田中三郎这让自己的能力得到系统化的锻炼。还可以时刻掌握别的地方都不能第一时间获得的情报信息。这才是最为吸引降谷零的地方。
作为交换,降谷零需要帮田中三郎抓一些鬼怪和妖怪来喂养他的式神,或者想办法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即便没办法对阵异端仍能保持能力的日常使用,不会因为“生锈”而导致力量减弱。
所以降谷零会视情况捡一些气息还比较干净的小鬼小妖回去让田中三郎超度和进化。
两人搭档了快六年,默契已经培养的差不多了。虽然明面上一直保持着交浅言深的关系,但彼此身份在各自心中都是有数的。
降谷零知道田中三郎不是男人的真名。至少姓氏肯定是假的。阴阳师群体本来就不多,没有遇见田中三郎之前,他从被揍趴过的各种妖怪口中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男人的真实姓氏他早就猜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信息田中三郎一定也是查过的。毕竟坦白说他除了自身比较特殊外,社会关系都是一目了然的简单。所以他也不是真的毫无准备,无论是亲近的人,还是家里他都有做保护措施。
方法是从田中三郎那里学来的,不过他已经进行了改良。
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信任田中三郎,这只是出于对于身边人的重视而已。降谷零谨慎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