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陪一杯酒总、总行吧？”
“一杯酒五千，干不干？够你老公几个月生活费了。”
没等宋度然回嘴，裴尚忽然扬了扬嘴角，慢条斯理走到桌前。
他动作优雅地打开一瓶未开封的威士忌，翻转瓶身，液体直接往桌上的杯里杯外飞溅。
“我草你丫有病……”
几个人下意识往后缩腿，裴尚把酒瓶往桌上一扔：
“留个卡号，等会儿找经理要五万。”
“不用找了。”
裴尚说完就往外走，几个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刚有往起站的趋势，立马就被蜂拥而进的酒保销售按住了。他们注意这个包厢动静很久了，裴尚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他在这儿沾上这种破事。
一个销售看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赶紧笑着把金浩和白毅安排到了一个位置更好的包厢，宋度然跟着裴尚往出走，还没从刚才他倒酒那一幕里缓过神。
裴尚出门看了宋度然一眼，直接大步往酒吧前停车场走去。
宋度然抬起来准备招的手停在半空，
还是那么没礼貌啊。
他站在酒吧门口掏出手机查路线，这个点儿不确定还能不能赶上地铁末班车。
打车回去要很贵的。
他刚打开地图，旁边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就走过来：
“要走啊？”
宋度然下意识抬头看他。
“地铁早收车了。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男生把一串宝马钥匙挂在手上绕着。
“或者你挑个地儿，咱两喝点？哥哥有车有司机。”
鸭舌帽身体往近靠，没等宋度然说话，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在面前响起：
优雅的加长宾利停在面前，裴尚摇下车窗：
“上车。”
宋度然本想摆手拒绝，但看鸭舌帽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稍微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道：
“我司机有车。”
说完就身子一扭丝滑地钻进副驾驶。
宋度然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夜晚风微凉，刚刚在包厢里乱哄哄地燥热，他把衬衫解开一颗扣子，抬起袖子闻了闻，染上了烟味。
裴尚的车很干净，他刚觉得有些愧疚，转念一想裴尚不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还认识经理，估计是常客。】
【不对，应该是vvvvip】
【陆进好歹还有个固定伴儿，他一个人，现点？】
“你在想什么？”裴尚冷声蹙眉。
“啊没什么没什么，小叔子你刚刚不是说有事？可千万别让我耽误你吖~要不你在附近把我放下？”
“可以。你看看附近哪儿有共享单车。”
宋度然：“……”
时隔这么久没见，再安静下来又是在裴尚的车上。两人一时沉默，车开了一会儿，裴尚忽然扔出来一句：
“我和陆进是去谈事的。”
宋度然懵了一下，反应过来：
“哎呀小叔子没关系啦，你不用替我老公解释啦，我相信他的。”
“他才不会是那种会在酒吧里乱搞的人啦。”
？
他不是，我是？
裴尚被他一句话气得胸口发闷，他曾经也想过既然自己能听到宋度然的心声，他会不会也能听到自己的。
侧眸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宋度然“没关系都是男人嘛”的表情，
算了
“小叔子，其实刚刚你早就在门口了吧？”
宾利安静地行驶在高架桥上，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宋度然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
宋度然有些得意地抿了抿嘴：
“我熟悉你的体香。”
裴尚：“……”
“所以，你都听到了？”
裴尚犹豫了一下：“嗯。”
“他真是那么对你？”
裴尚是个生意人，他的原则根本是利益互换。遵守交易的底层逻辑，路才走得通。
他才不信什么宋度然嫁给陆进是因为爱他爱到发狂的狗屁话，他隐约记得当年宋家濒临破产才有了这场利益互换的婚姻。
一个男人，连谈好的金钱都不愿意付出，无论是诚信还是人品都烂到家了。
宋度然支吾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有真有假，回忆了一会儿道：
“和秘书去马尔代夫度蜜月是真的、每个月1500块生活费是真的。”
裴尚的手在方向盘上停滞了一下：
“那什么是假的？”
“两周年纪念日礼物是假的啊！我怎么可能给他花一毛钱！”
【其实我压根不记得两周年纪念日是哪天。】
心声不仅仅是声音，还有语气。
裴尚不禁轻微地扬了扬嘴角：
“你不怕他清醒算后账？”
宋度然摇了摇头：“我早就想到了。大不了我就送他三千万好了。”
裴尚：？
“千万要照顾好身体。”
“千万不要经常生气。”
“千万要……”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宋度然边说边两只手举在胸口，缓缓摆成一个漂亮的爱心形状，漂亮的脸蛋随着脑袋一摆：
“爱情如意。”
【怦——】
宋度然说完微微耸肩，自己在心里配了个音。
车流汇聚的灯幕透过车窗在宋度然脸上打下柔光，碎发柔顺地搭在额前，纤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下阴影，脸上是毫不媚俗的轻盈的少年感的笑容。
裴尚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听到了心跳。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有些僵硬地下意识转过头目视前方，宋度然自己哈哈哈笑起来：
“怎么样裴总，是不是土到了？”
“幼稚。”
半晌裴尚丢出两个字，尾音确是轻飘飘的。
宋度然撇了撇嘴：“明明也没比我大几岁嘛。”
裴尚今年27，自己上辈子也25了，其实只差两岁。
“家里也不给你钱么？”裴尚又问了一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大学开始经济独立甚至起家。
宋度然这种高中就能出国留学的小少爷，哪怕是家里出变故，也不至于连他一个大学生的生活费都支付不起。
“唔……”
宋度然没说话。
他查过近几年的银行流水，高中时候他大哥会每年给他一笔钱，高中毕业之后确实没有任何进账了。
“公司股份分红不够么？”
以宋度然的名义家族联姻，不管是宋家还是陆家，独立股份总应该有吧？
“啊？什么？”
宋度然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些，裴尚的问题像是点了他一下。
裴尚觉得自己应该是问了句废话。
宋小少爷金融知识应该只限于弄清储蓄卡和信用卡的区别。
裴尚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放任一个大学生自己赚钱讨生活，都不是一个家庭明智的做法。
更何况他还长得这么好看。
也许宋度然贪财省钱，也是因为他真的缺钱？
连自己的代步车都不得不卖，平时的日子，应该并不轻松吧？
“所以你那天在二手奢侈品店，是去卖东西？”
裴尚的语气略微有些低沉沙哑。
“是啊。”宋度然回答得不卑不亢。
“还有保时捷，刘助理办事很细心，不过建议以后还是别办了。”
宋度然开了个玩笑。
裴尚微哂。
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辆保时捷。
“怎么了？”
他故意问。
“我是去卖二手车的。他以为我要去买车，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人家开始问我911还是卡宴了。”
“所以你就只能看男销售？”
“我看他是因为他……”
宋度然脱口而出接话，话说到一半儿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奇怪，他停顿下来看向裴尚：
“小叔子怎么知道？”
裴尚躲过他的目光，依旧目视前方开车，语气轻描淡写：
“刘助理联系的人，会有我不知道的事？”
【靠！】
【你也太腹黑了吧。】
【不是，不止是腹黑。这已经是控制欲或者窥探欲了吧？】
【嘤嘤嘤变态】
“所以他是什么？”裴尚语气随意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
“抱歉，这是我的隐私。”
宋度然把身体重新靠回椅背坐好。
你有你的控制欲，我有我的隐私权。
做男人，不能太透明。
这声严肃的拒绝像一根小刺，在裴尚本来已经沉下去的心里微微扎了一下。不算痛，但是有挥之不去的异物感。
“裴总，不过说实话我刚刚没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他们面前倒酒。”
宋度然很自然地越过这个话题，看着裴尚放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脑子里回想出刚刚的一幕。
裴尚这种走哪都自带优势光环的人，哪怕要教训人，只要优雅地张张嘴事儿就办成了。
他刚刚甩酒瓶的样子，丝毫没有总裁的优雅，反而痞气十足。
“没泼在脸上已经很礼貌了。”
裴尚气压有点低。
宋度然睁大了眼睛：“你……你小时候乖吗？”
他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成律师说裴尚是白手起家，那他小时候可能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而是一步一步混到今天的。
“你是不是打架很厉害？”
“为什么这么问？”
宋度然骤然提起小时候，过往零碎凌乱的记忆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裴尚把后背挺直了一点，嘴角绷成一种带有戒备性缄默的弧度。
“有种直觉。”
【小狼狗】
裴尚：“抱歉，这是我的隐私。”
裴尚把这句话还给他。
宋度然：“……”
宋度然不知道是不是提到小时候触了霸总的雷区，看到裴尚不再想说话，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开始打开导航专心看路。
距离学校还有三公里显示十分钟，学校的门禁是在12点，刚好赶上。
【他怎么开慢了？前面不是没车吗？】
【啊啊啊快快快啊要赶不上了。】
【赶不上我就要露宿街头了呜呜呜】
宋度然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扭捏，尽可能弄出动静发出暗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越着急，裴尚的车速好像就越慢。
【晚上看不清路？年纪轻轻就老花眼了？】
裴尚：“……”
宋度然实在忍不了了，干脆蹦蹦蹦蹦蹦按了五下手机侧面的音量键把导航声音放出来：
“前方路口直行，下高架，注意不要抢行哦~”
志玲姐姐。
“哎呀，不好意思放出声吵到你啦裴总~”
“是吗？没关系。”
裴尚忽然一脚油门，从本该下高架的路口径直开了过去。
宋度然：？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地图放大看了两遍，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尚，裴尚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好像才看到导航一样，轻描淡写道：
“太吵，听错了。”
宋度然：“……”
裴尚装模作样地要掉头，宋度然看了一眼地图，等他绕大圈回去至少得二十分钟。
“算了小叔子，你附近把我放下吧。我学校有门禁。”
【你越送越远了】
“那你去哪儿住？”
裴尚语气中丝毫没有愧疚。
“我……”
“没事，你不用管我了。”
“反正别送我回家就行。”
宋度然打开手机查附近的酒店，学校附近应该是最便宜的了，一间单间竟然也要300多。
裴尚没吭声，车速也没减，丝毫没有把宋度然放下来的意思。
“裴总？”
“是我走错了路”裴尚打开自己的车载导航：
“今晚我负责。”
车载导航的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地图，裴尚明显很熟悉这条路，宋度然定睛一看，地图不远处有一个房子形的标志。
？
家？
【他要带我回家？】
宋度然猛地睁大眼睛。
裴尚被他喊地心里震了一下，微微偏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导航屏幕。
红灯倒计时的五秒钟内，裴尚指尖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两下，直接转动两圈方向盘掉头，朝地图上那个家的方向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