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禅院家而言,少主过生日是一件大事。虽然少主本人兴致缺缺,甚至不太想在宴会上露面。
但家族之中大部分人仍然是期盼着晚上的宴会的。
规模不大,不过往不少的世家都发了请帖,月生只是过目。
清早起来,积雪还没有化去,因此天气格外的寒冷。也因为映着雪光,几乎明亮的有些刺眼。
雪惠照常给月生整理衣服,梳顺头发。她的头发长长的,柔软的,温顺的落在身后。
月生左顾右盼:“甚尔呢?”
雪惠道:“甚尔大人一大早就躲出去了。”
“噢,他确实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月生嘀嘀咕咕,“真羡慕他可以躲出去。”
雪惠无奈的微笑了一下:“不介意他不来祝你生日快乐吗?”
“不太在意。”月生回答。没说自己上辈子没怎么听过这句话。
小女孩儿抬起乌溜溜的漂亮眼睛,像是盛满光芒的黑珍珠:“雪惠,你要对我说吗?”
雪惠轻柔的摸摸她的脸:“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可能要晚上才回来。等我回来再和您说,可以吗?”
月生点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去拜见母亲,雪惠,你注意安全。”
雪惠的眉眼温柔,跪坐在原地,注视着他走出门外,背影消失。
月生并不经常和母亲见面。
因为年纪太小,出门被限制,她也不喜欢社交,所以在家里也基本不出院子的门。
每天就是养养花浇浇树,揉揉自己的宠物,并完成学习课程。
她的剑术已经很有进步。
月生在和母亲汇报这些小小的进步的时候,眼睛里总泛着柔和的光。
百合子温柔的问:“和雪惠相处还好吗?”
月生点了点头:“雪惠很好。”
百合子又问:“和甚尔相处还好吗?”
月生又点了点头:“甚尔也很好。”
百合子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想曾经无数次温柔的抚摸一样。
这对不常见面的母女在屋子里喝着茶,聊着天。炉子里烧着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
水烧开了,百合子伸手去提,被月生先一步提起来放好,泡了一壶新茶。
“你最近好吗?”
“和从前一样。”
百合子道:“每一次见面,你好像都长大了一些。”
月生眨眨眼,“我每一天都在长大噢。”
双方能够交谈的东西不多,但月生很喜欢这种宁静相处的氛围,哪怕只是喝着茶不说话,她也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与宁静。
“直哉最近怎么样?”月生问起便宜弟弟。
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月生总是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便宜弟弟多有温情。更别提他还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团子,而且是正经的人类幼崽,不像她是个冒充的。
百合子很平静:“过几个月,应该就要搬出去自己住了。”
月生的动作一顿。
很缓慢的,她放下茶杯,膝行几步,端庄的跪坐在母亲的身边,两只手一起握住她的手。
百合子不由得莞尔:“你父亲几乎不怎么来看望我了,不过我一个人也过的很平静。侍从们很尊敬我,别担心。”
月生抿抿嘴,有点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她只能干巴巴的说:“对不起。”
百合子温柔的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可以依偎着母亲,温和的说:“为什么道歉,月生?”
月生把脸埋进她柔软的怀中,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于是母亲一遍又一遍温柔的抚摸她的长发,“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月生,要道歉,也应该我对你道歉才是。当初那件事,我是同意的。”
月生道:“我没有因为这个责怪过任何人,妈妈。我反而感到庆幸。”
“我知道了。”百合子颔首,然后说,“你送来的那盆花,在雪融化之后,应该就会重新再发芽了。我很喜欢。”
月生的睫毛颤动一下:“是吗?那太好了。”
百合子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原本就生的很美,这份美也通过基因的遗传展现在月生的身上。
现在,这个微笑更加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光彩。
“你送给我的糖,我已经吃了。很甜,很好吃。”
在炭火崩裂的声音当中,她这么悄声说。
月生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雪惠已经离开了。
甚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懒了,躲出了禅院家也说不定。因此院落里只剩下打扫积雪的侍从。
因为月生特意吩咐过,所以没人会动她种花儿的那块地。她穿着很保暖的厚实衣服,踩着木屐,蹲在那块地方旁边看着积雪。
雪白的、已经凝固的积雪。已经开始逐渐的有了融化的趋势,等它们全部融化,化作雪水消融在土地当中,沉睡一整个冬天的花朵就会重新抽芽,破土而出。
到那个时候,春天就来了。
月生看着积雪发着呆,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的从院子的墙上传来。
“你看什么呢?”
月生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女孩趴在积雪的墙头,正歪着头看着她。雪光映着她的面容,格外的明亮。
月生思考两秒钟:“……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是吧?”加茂琰说,“我这一两个月没怎么放血,有好好吃饭睡觉的。迟琴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炖汤喝,我感觉我健康不少,走路都有劲了。”
“感觉精神也好了很多,”月生说,“都有力气趴在墙头了。但你为什么不把雪扫掉?袖子都湿了吧?”
加茂琰双手一撑,这个过了年也不过才不到十岁的女孩堪称矫健的落进她的院子里,叉着腰:“别管,你看什么呢?”
“我的花。”
“花在哪儿?”
“还没长出来。”
“我看到了,你院子的墙上都是枯萎的草。那是牵牛花吗?”
“嗯。”
“这东西见风就长,夏天能长满你的院子。你不把枯萎的草拔掉?”
“就在那儿,挺好的。”
于是加茂琰仔细看了看雪白的墙壁,落雪的屋檐,枯萎的植物,点了点头:“好一副凄凉萧瑟的意境。配上你刚才一个人孤零零蹲在这儿,真叫人心酸。”
名叫迟琴的侍女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了,没什么表情的跟在加茂琰身后。月生就把加茂琰拽进屋子里,在炭火旁烤烤她湿了一大片的袖子。
“想不想要竹子?四季常青。”
“挺好的,你种了?”
“种了,下次我拔两个竹笋让润二郎给你捎过来。不过竹子是草,长的很快,你要做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竹笋顶开你墙壁的准备。”
“发现了我就把多的竹笋挖出来吃掉。”
加茂琰兴奋的一拍大腿:“炖汤!好喝!”
月生拍掉她的手,疯狂搓自己的腿:“你能不能拍你自己的?很痛唉!”
加茂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加茂琰朝迟琴伸手,迟琴把自己抱着的一个很大的包裹给她。她又把包裹推给禅院月生:“生日礼物。吃大概是吃不完的,你可以放在床头每天看着它感受我们的友谊。”
月生拆开,看见是一个比她头还大的超级巨无霸棒棒糖:“谢谢你,这种东西当然吃不完。不过这么大块糖放在我床头真的不会在夏天招虫子吗?太热的话也会化掉吧。”
“你都装空调了,怕什么。招来虫子的话你就把它喂虫子。”
“说的有道理。”
系统:【…………】我是不是该吐个槽啊。
不知道为什么,对话全程好像都很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稍微还有一点神金。
在线招募吐槽役,挺急的。
宴会开始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两个小孩窝在一起啃小零食,哔哔啵啵的剥开一地的零食袋子。
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迟琴终于开口了:“少主,晚上还有晚宴。”
加茂琰嚼嚼嚼:“我知道啊。”
迟琴道:“您现在吃那么多东西,晚宴就吃不下了。”
月生嚼嚼嚼:“迟琴,一看你就不怎么参加宴会。”
迟琴的表情微微一顿,似乎有些困惑。
加茂琰嚼嚼嚼,嚼嚼嚼:“迟琴是新来的,确实不太了解。”
月生嚼嚼嚼,嚼嚼嚼,“这种宴会根本不是用来吃饭的,是用来社交、恭维、客套、恭维彼此炫耀自己的。我只是个开宴会的由头工具人而已。”
迟琴微微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叹了出来:“……少主,您送了生日礼物,为什么不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加茂琰闻言,有些困惑的转头看他:“生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月生和加茂琰一起看她:“不知道,反正我没觉得很高兴。”
加茂琰转过头来跟她探讨:“虽然每次我过生日,都会有一群人祝我生日快乐,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希望我快乐,也没有一个人真的为我的出生高兴。”
“没错,我觉得很虚伪。明明没有盼着我快乐,还要祝我快乐。”月生说,“稍微有点恶心。”
“保佑你,你今天应该要被恶心一整天。”
“唉,就那样吧。习惯就好。”
迟琴:“……”
迟琴:“…………”
月生指指这个年轻的少女:“她不是咒术界的吧?”
“不是。”加茂琰即答,“她是我出任务的时候拯救回来的失业女青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站在桥上,跑去跟她聊天,知道她炖汤很好喝,所以把她聘请过来给我做饭。”
“挺好的。”月生羡慕,“我就没有炖汤好喝的侍从。”
迟琴被这两个没有现代社会常识的小孩震撼了。
虽然说当初接受了加茂琰的offer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简明扼要的告诉她工作环境,但迟琴还是感到震撼。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往前跪坐了一步,神色认真的注视月生:“月生少爷。”
“嗯?”月生叼着零食循声望去:“怎么了?”
迟琴的神色认真,“生日快乐。”
月生愣住,眨眨眼:“噢……哦。谢谢,我知道你是真的在希望我快乐。我现在确实很快乐。”
加茂琰也思考了一下,道:“生日快乐。”
月生下意识的嚼嚼嘴里的饼干,咽下去,几乎有点无措了:“噢……噢。谢谢。”
加茂琰:“我是真心的。”
月生:“我知道。我不太习惯。”
“那你加油习惯一下,以后每年我都会说的。”
“噢,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会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