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纱帘在风中晃动,白色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半小时了都没人往里塞东西。
陈以理挎着单肩包路过,退回,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在木门上敲了两声,等趴在床上那倒霉妹妹回答。
死气沉沉,脸压在被子里肯定闷得难以呼吸,陈以理索性踏进陈序青大开的房门,将包随手往矮柜上一丢。
“怎么了,明天要走,舍不得家了?”
“没有,我就想趴一会儿你别管我了,你不是要去画室吗。”
“哎,你这房间沙发真舒服!”
陈序青一下抬起脸,以扭曲的姿态回头怒视陈以理:“起来!我没有跟你和好!”
这次是因为陈以理在饭桌上非要点评陈序青对池宴歌的“优待”,并夺下盘里的最后一块茄盒,陈序青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谁能制得住又疯又爱挑衅人的陈以理。
“还在生气啊?”
陈以理窝在懒人沙发里,长相文静的脸上是不符合长相的得意洋洋,“为什么最近我每次提池宴歌你就生气?你们吵架了?”
陈序青翻起身背对陈以理,不愉快地盯着白色墙面,恨不得眼里有激光墙面能反弹最好能一下给陈以理赶走。
见陈序青一副负隅顽抗坚决不对话的态度,陈以理没趣耸耸肩,说声“行吧我走了”。
直到陈以理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陈序青脊背一松整个人垮成被压弯的稻草,心底的难过瞬间翻涌起来——自己那天实在太笨了,池宴歌凶两句就真的走了,后面两周变着法子给池宴歌发消息解释都没用,明明知道躲在微信里的池宴歌是最难被抓出来的。
想过直接去医院找池宴歌,又害怕池宴歌真的对她那天的行为感到不舒服,她不想被池宴歌讨厌。
现在完全不知道明早去机场前还能不能见池宴歌一面。
想了又想,没有结果,陈序青唉声叹气着下床去衣柜前继续取下要带去学校的衣服。
“哦哦哦,天上地下唯我ggbond~”
“……”
是陈以理设置在陈序青微信里的专属来电铃声,陈序青拿着件刚取下的黑色短袖走近手机接听。
陈以理的声音带着笑:“怎么样,还在面壁思过吗?”
陈序青以为是陈以理在路上无聊拿她去了,没好气说了声“挂了拜拜”,果断摁下红色按钮不给陈以理挣扎的机会。
过了十分钟,陈序青的微信弹出消息提示——
【陈大鹅:哎呀忘记跟你说刚碰到你的池姐姐了】
【陈大鹅:我跟她说你发高烧昏迷呢估计快到咱家了吧】
陈序青捧着手机原地石化,001s后她像在神庙逃亡的npc,跃过行李箱冲进走廊奋力奔向一楼厨房。
……
房间窗户紧闭,烫得人发颤的热水袋死死捂在额头上,空调被加厚棉被也夸张地叠加了两层。
幸好这种画面不会被冤家陈以理看见。
陈序青耳朵竖起听池宴歌一路被送上楼来,将热水袋悄悄塞进被子里,又失误给肚子烫了一下在被窝里无声颤抖。
终于感觉额头上有冰冰凉凉触感的时候,陈序青虚弱睁眼,展现盗版教科书般糟糕的演技:“池……咳咳咳、你怎么在这?!”
池宴歌平静蹲在她的床边:“你姐姐不是说你肠胃炎导致的发烧吗,怎么还咳嗽了。”
?
陈序青刚准备咳的嘴巴立马闭上,停了下才艰难说:“应该是吃坏肚子的时候嗓子也吃坏了……”
“那火锅这么夸张吗?”池宴歌淡淡微笑。
“嗯,太辣了,我从小就有点适应不了辣的。”
太复杂了,陈以理你编的剧本太复杂了,虽然谢谢你但拜托下次跟我仔细通通气好不好。
陈序青又热又慌张生怕被池宴歌看出问题,简直欲哭无泪。
她听见池宴歌很明显轻轻笑了声,紧接着,就从她平视可见的范围起身了,陈序青抬眼看着叼了根头绳在用手囫囵束起头发的池宴歌:“今天医院不忙吗,晚上可以留下来吃饭吗?”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能下床吃饭吗?”
池宴歌这话,让本来就热到窒息的陈序青急出更多的汗,胸口堵得发闷,害怕池宴歌下句话就说要走。
“我、我应该马上就要退烧了……”
扎上马尾整个人都显得更清凉的池宴歌,重新蹲回到陈序青眼前凝视陈序青:“好啦,再捂下去没病都要病了,我去客厅等你,洗个澡下来吧。”
陈序青愣住,显然她根本没预料到池宴歌的话,随之而来涨红的脸说不清是因为羞怯还是激动,脑海里全是池宴歌的:“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她蚊子音辩解:“……我不知道陈以理会跟你那样说,所以我……”
池宴歌的手心轻拍两下陈序青烫红的脸,好脾气缓解陈序青的尴尬:“知道了,那这两下就算你骗我的惩罚。”
温柔的触碰,陈序青抿嘴,憋住笑意低头,半张脸躲进被子里。
陈序青没注意池宴歌在收回右手时渐渐握紧的五指,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说话。
……
有宽敞落地窗的陈家客厅中只坐着池宴歌,面前矮桌上摆放着一口未动的果盘。
池宴歌目光垂在微信群消息里,耳朵却听着陈序青鬼鬼祟祟在旁边坐下。
皮质沙发的两端都已陷落,池宴歌右手拇指频繁滑动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切换窗口,从微信到浏览器又从浏览器回到微信。
池宴歌的余光观察着陈序青平放在沙发上又微微弯曲的手指,那手指偶尔纠结地挠动皮革,只叫池宴歌非常想摔下手机将陈序青一把拽到眼前警告有话直接说。
可池宴歌还是忍住了,看陈序青的手指继续代替陈序青在她眼里踌躇不定。
等到回完所有微信消息,连公众号推送的“今日运势”都看了个遍,池宴歌深吸一口气,拿手机的右手垂放到大腿上,无比严肃:“陈序青,坐过来说。”
这才让陈序青乖乖坐到她身边。
刚洗完澡的陈序青身体特别香,干净舒缓的茶花淡香一阵阵飘向池宴歌,池宴歌罕见地表情失控了一秒。
池宴歌偏头看了下别处,在远离茶花香的空气中缓和呼吸,可是那香味就像找准目标似的完全不肯放过池宴歌,拿手机的五指捏紧,顿时摁亮屏幕。
陈序青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暑热竹林间突然吹过的一阵山风,说出来的话带着可怜乞求的意味:“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我以后不那样了。”
十三天,在这十三天里,池宴歌看过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心里想法很多,然而到陈序青面前,池宴歌却不知道该说哪句,可以说哪句。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池宴歌换上笑容伸手自然地去揉陈序青脑袋,陈序青傻呆呆的样子让她又无奈又没辙:“好,我不生气了。”
仿佛听见“叮”的一声,池宴歌眼里的陈序青迅速坐直身体,唇边的梨涡像小狗尾巴一样示好,没说话眼里都明显写着“开心开心开心!!!”。
池宴歌没忍住,轻柔捏住陈序青下巴:“大夏天捂在被子里怎么想的?”
陈序青被捏得轻轻嘟着唇,惯用的装傻和含糊的语速:“没有啊……不是能捂出汗快点好嘛……”
说完自己都不信眼珠心虚地往一边撇,不敢直视池宴歌。
“就算以后真的发烧也是注意保暖就好了,不用捂成那样。”
池宴歌边说边捏着陈序青下巴轻晃,“以后不要随便骗我。”
陈序青垮下眼尾,她真诚在池宴歌手里点头,给池宴歌下保证:“嗯!以后绝对不骗你!”
说完这茬,陈序青又忧伤地讲:“唉,但我明天就要去报道了,下次回来可能就是国庆节了……”
“好好上课,不要愁眉苦脸的。”
陈序青抿着唇漫长地“嗯”了会儿,看上去又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池宴歌便抱着胳膊微微侧身看着陈序青。
于是陈序青叹道:“其实我不喜欢画画只是因为姐姐画的好,就……但我想了想,如果不画画我也没有想要去做的事。”
池宴歌静下目光点点头,像摸小狗一样揉揉陈序青的耳朵尖:“那就先好好过完这个夏天吧。”
陈序青看池宴歌的双眼,失神又茫然地问:“过完这个夏天我们还会见面吗?”
池宴歌回答:“嗯,当然。”
池宴歌很少给她这样肯定的答案,蝉鸣声声,陈序青坐在池宴歌面前缓缓呼吸。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以恋人的身份跟对方在一起吧,从前的主动总让她跟池宴歌之间发生误会,甚至让池宴歌不愿意回复她的消息,即将远隔千里之外,陈序青只想守住与池宴歌之间来之不易的稳定。
嗯,稳定。
第二天上午八点,陈序青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她妈妈杨琴拍她的背招呼她:“喏,你池姐姐专程来送你。”
陈序青站正在池宴歌面前,露出嘴边的乖巧梨涡。
“我走啦,国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