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玩家啊,”岐黄语调含糊。
许为次所问他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对方想知道的肯定不是姓甚名谁这种简单答案。
岐黄犹豫着要不要编一套说辞,“其实我……”
“嘘,”许为次抬手打断,“转念一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啊?”岐黄震惊的当下,许为次已经大步朝洗浴室走去。
不问当然不是因为有意思没意思,对方既不愿意,问也白问、说也不真、真也不定、定也不全。
若是所求必要,许为次自会用自己的方法得知。
洗浴室里有浓重的沐浴露味,各式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甚至有点呛鼻子。
之所以味道这么重,可能是因为被成罐地倒在了地上,以至于许为次觉得鞋底粘腻,走两步还“呲溜”了一下。
幸亏底盘稳,站住了。
“你真的说不问就不问了?”岐黄亦步亦趋地跟着许为次。
在某个角落捕捉到丝丝血迹未被水流冲散,从墙面蜿蜒至水槽,许为次半蹲,手指沿着墙面一寸寸摸了过去,同时回道:“其他都无所谓,给个称呼。”
岐黄一脸不可置信,停了半晌才道:“……岐黄,岐伯黄帝的岐黄。”
“噢……”
许为次尾音拖长,毫不掩饰地心不在焉。
在墙壁上滑动的手指遇到了阻碍,明明视野里还是平坦的墙壁,触感却真实存在。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袭来,许为次挑眉,在岐黄好奇地眼神下,慢慢摸索着洗浴室的墙壁。
柔软的触感,随指尖下压而凹陷,在寸寸摩挲中勾勒出大致的曲线:顶端缠手的丝状物、稍下一点是双数的凸起、挺翘的三角弧度、有硬物硌手的窟窿。
为了印证猜想,许为次扩大了摸索范围。
岐黄被许为次的行为搞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去拉许为次的衣摆,“我们看不见那个东西,万一‘它’现在过来袭击我们怎么办?”
“有道理噢,”许为次慢悠悠地起身,“走吧,去和大部队汇合。”
更衣室门口,先前两人抱团已经变成了四人抱团,看见许为次第一反应是后退,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率先开口,“你好,我叫张怀瑾,这几位分别是杨熙月、董秉、朱晨阳。”
张怀瑾身侧,短发女生杨熙月率先伸出手,“你好。”
许为次没动,耷拉着眼皮,缓慢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倒是岐黄很热情地与对方握手。
董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许为次出现后,额头的汗就没停过,看起来非常害怕。
而朱晨阳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与年龄和名字相反的是肉眼可见的丧,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黑眼圈堪比大熊猫。
打完招呼后,几人决定先围坐在泳池旁边的空地上整合一下信息。
许为次发现这几个人里头,张怀瑾看起来最是正常,害怕紧张有一点,在他不在时冷静寻找其他落单玩家的也是他。
其他两个不用说,杨熙月则有一种超过正常限度的亢奋,以至于脸颊都有些泛红。
在座全是楔子,过度惊惧、过度颓丧、过度亢奋、过度紧张,都是第一阶段情绪起伏的症状。
也就是说张怀瑾应该很快就会迈入下一阶段,也不知道到时是觉醒,还是异化。
张怀瑾在整合信息时频频看向许为次,他和杨熙月是亲眼看到许为次刺伤npc的。
楔子的极端情绪与自身性格和感染前的状态有关,感染前情绪低落的人感染后抑郁情绪会加重,日常残暴的人会更残暴,所以对待许为次他尽量小心。
目前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了,只有许为次没有吭声,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想必其他人也是一样。
“在你离开后,我和杨熙月去其他地方寻找玩家,在泳衣店遇到朱晨阳,卫生间遇到董秉。根据朱晨阳提供的信息,他初始地点在烧烤店,因为亲眼看见一名玩家死在自己面前,过于害怕才跑到泳衣店躲起来的。从他的描述里,杀人凶手是一种看不见的生物……”
“我有个问题,”许为次开口,“你们系统任务里说没说有几位玩家?”
杨熙月:“有啊,六名。”
董秉、朱晨阳:“我们也是。”
“我们几个对过系统信息了,是一致的,你们应该也是一致的吧,”张怀瑾问道。
一提到系统信息,岐黄有些心虚地看向许为次。
许为次在面对五双亮澄澄又无辜的眼神时,竟多了几分不确定,“如果我没数错,我们现在有六个人吧?”
“……”
“……”
“靠,”张怀瑾中气十足的一声怒骂,吓得董秉坐着往后挪了好些。
杨熙月言辞迟疑:“有没有可能死的那个不是玩家?”
“不可能,”朱晨阳直截了当,“我看见凶杀现场的时间是在所有npc消失之后,而且不是玩家能是什么,不可能被杀的是npc吧,他攻击npc的时候系统不是制止了么,说明根本不可能杀害npc。”
“他”指的是许为次。
“我们在烧烤店也没看到尸体啊,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说谎?”董秉眼睛斜睨,模棱两可道。
“再蠢也不能白痴成这样,”朱晨阳回呛,虽然语调有气无力,但神情很烦躁。
“虽然没有尸体,但有血迹,在场有人伤重到像是流了那么多血的样子么。而且更衣室出来的两位也能侧面证明确实有一个透明生物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没有交流,不可能串通。”
杨熙月也附和:“我觉得朱晨阳没有必要在这方面说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是‘叛徒’,他刚才那段话除了自爆,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我们里头混入了一个未知生物,”张怀瑾双手忍不住交叠,以此减轻颤抖,“未知的变数是最可怕的,我们……”
"这不重要吧,"许为次瞥了一眼互相猜忌的众人,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朱晨阳:“怎么说?”
“既然有玩家可以背弃阵营,就说明存在一个和玩家对立的阵营,暂且认为对立阵营就是危害的来源,那么假设当前玩家中有复数的潜在危害,你们觉得接下来该做什么?”
杨熙月:“找到风险,剔除风险?”
朱晨阳:“保持警惕,不被击杀?”
“有道理哎,”许为次手指以一种平缓的节奏轻点手背,“但我们不能像玩狼人杀一样有预言家发金水,理论上每个人都可能是坏人。按通关条件,难保不会有人想要杀死别人独善其身,也就是说那位已死的玩家可能是背弃阵营者杀的,也可能是未知生物杀的,也有可能是在坐的某位玩家杀的,对吧?”
随着许为次的发言,在场众人有些躁动。
张怀瑾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眼前这个笑容和蔼的男人在故意挑起恐慌和对立。
但是不等张怀瑾开口阻止,许为次就继续道:“保持警惕似乎也很难,普通人的偷袭尚且防不胜防,更遑论一个透明生物的偷袭。未知生物潜藏在身边;未知危险隐没在暗处;未知心思的队友在虎视眈眈;我似乎能理解杀死第一位玩家的人,看起来越早下手越有利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张怀瑾站起,口吻冷峻,“难道想激我们自相残杀吗?”
“有吗?”许为次托腮,颇为无辜地笑着,笑意中带着让人捉摸不清的玩味与兴趣,“按上述来,这个副本是不是有些难?”
张怀瑾皱眉,他是在场唯一参加过游戏的人,上次参加的也是e级游戏。
“按这个逻辑,除非有玩家在一开始就杀光所有人,不然怎么看都危机四伏,而杀光这个选项可能性不大,能在同个副本,说明实力水平相差不大。”
“‘杀死除自己外的其余所有玩家,可不满足前两项条件直接通关’和‘水下的阴影固然可怕,但伪饰的人心更加难测’这两句话,似乎都在引诱我们自相残杀。”
朱晨阳复述了一部分系统信息,“按简单的思考方式,我们只需等叛徒自己露出马脚。”
董秉总结:“所以我们提前定下规矩,好人不需要杀人,伤人者则会被其他人针对。”
开局便有玩家丧生,至少说明叛徒有杀人理由或游戏指标,接下来继续出手的概率很大。
好人抱团,占据少数的坏人一旦出手便会陷入群攻状态,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安全程度其实没有那么低。
岐黄傻乎乎问了一句:“那坏人不动手不就好了?”
“噗,”杨熙月笑出了声,“那样不是很好吗,虽然找出叛徒的难度会增加,但好歹存活几率提升了。”
杨熙月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压力实际上是最大的,此刻氛围稍微轻松了点,便从跪坐变成侧坐,忍不住揉了揉发麻的大腿。
看着杨熙月的行为,张怀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许为次。
虽然方法很迂回,但那个男人的目的似乎是想将埋藏在人们心中,随时可能爆发的信任危机和潜在风险,提前用言语引爆。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信任基础本就为零,更何况这是一个关乎生命的游戏。
他上一场参加的游戏,虽然难度不高,但存活率很低,就是因为彼此间的猜疑导致无法精诚合作。
就在张怀瑾刚觉得许为次可能是一个不善交际的好人时,就见许为次笑盈盈地举起了右手,像小学生请示老师举手发言似的。
“那我要报查杀,董秉是坏人。”
众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