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自己多年的姑姑,竟然对人族恨到这个地步。
本已苍白的脸色更无血色。
容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得去告诉拂山君,让他与那几位仙长早做防备。
容娘转身就跑,比来时还要快。嗓子很疼,胸肺里好似呼不到空气。
可她不敢停。
昨日虽只见过一面那位仙长,可从拂山君与他说话的熟稔语气来看,拂山君绝对是在乎那位仙长的生死。
她不想看到拂山君再次陷入那般悲痛的境地。
但也不会公然冲进去让阿父他们停手。
通风报信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了。
容娘向着府外跑去,未听全所有的话。
也不知自己的动静早被察觉。
“你是故意那么说,骗容容?”妖域主盯着老妪的脸,问。
老妪呵呵一笑:“怎么,舍不得你的宝贝女儿。”
语气骤变:“别因小失大,你我的大计才是重中之重。”
“你以为你的女儿是什么好东西。”老妪眯着眼,不屑看到妖域主变得恼羞的脸色:“她与那人族苟且多年,你真不知?”
此刻老妪的神情与方才同容娘说话时截然不同。
仿佛刚才温柔询问容娘心上人的,不是她。
妖域主警告老妪:“容娘只是见到人族觉得新鲜。你要是敢把我女儿算计进去,你我交情到此为止。”
老妪瞪着妖域主,丝毫没有被威胁到:“你区区一个妖域主,配威胁我?”
“姓车的——”妖域主的话被打断。
“不过是妖王的爪牙。”老妪甩袖,衰老的矮小身躯却有一股赫人气势:“我算计了,那又如何?有你这个爱女心切的父亲在,小容怎么会出事?顺便还能除掉祸害她的人族修士,你不满意?”
“你!”妖域主无法反驳,此次引闻钰来沙之妖域,上面派他协助老妪,可他万万没想到,中途算漏出了差错。
如今还将容娘牵扯进去。
若非那几个人族,他根本不会被一个老太婆拿捏。
“你说的明晚清扫妖域,也是说给容娘听的?他们要是马上就离开妖域,等到明晚,一切都迟了。”
“闻钰会留后手,我难道不会?”老妪浑浊的眼球一转,脸上扯起褶子:“他们跑不了。”
老妪看向殿外,黄沙建造的厚实墙壁外,藏着杀机。
沙地里有微弱的妖气波动,小到几乎与沙子融为一体的沙蚁妖兽分散在沙地中。
一只脚重重踩在沙地上,瞬间踩死了一脚的沙蚁。
绡虞费力抬起脚,无力落下。
好累,怎么会这么累。
浑身没劲,却有觉得热,脑子里嗡嗡的,好像有人在念经。
费劲歪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闻钰,绡虞拖着自己的身体走着,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
闻钰力气怎么那么大,抱着个男人还能走那么快。
头越来越昏沉,念经的声音越大。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绡虞发现了,那是自己念的,念来压制莫名其妙又涌上来的燥热。
很熟悉,与昨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昨晚不是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吗,怎么还这样。
绡虞咬牙,想要追赶闻钰,可眼前已经见不到那道白色身影。
好难受。
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息,烧得她整个人如同在火海里,身子无力。
不想走了。
“道长,我走不动了……”
绡虞一点点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双脚在沙地上留下长痕。
为什么都这么累了,还要有这种不适时的欲望。
不想做妖了,做妖好累,都不能自己控制欲望。
呜呜呜。
绡虞难受得想哭。
进妖域主府邸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出来了就变成这样了。
身上的外袍已经开始降低温度,清凉的衣物给绡虞带来些许舒适。将衣袍往脸上和脖颈间多堆了点,可依旧无法压下去身体里涌上来的那股难压的欲念。
绡虞欲哭无泪,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这么频繁起过这种欲望。
走不动了,双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
狐妖繁衍欲都是这样的吗?
绡虞只能费劲抬起眼皮,想要找寻那抹身影。
可那双眼最终没能睁开,而是闭上。
晕倒的前一秒,绡虞心中在想,她可能是第一个什么都没有做,就带着疲倦与欲望昏过去的人。
她刚倒地,就有一只蛇妖偷偷摸摸爬过来,伸出棕褐色夹杂沙粒的手,朝绡虞双腿探去。
正是在妖域主府大门口的那只。
猩红的蛇眼里满是贪婪。
眼看那双手就要碰到,一把剑瞬间斩断蛇妖的双臂。
蛇妖惨叫一声,被斩断的双臂直接粉碎为沙粒掉落,一阵罡风刮开沙粒,没有一点落到绡虞身上。
箫中剑拍了一下蛇妖的脑袋,整只蛇妖化为沙粒,与沙地融为一体。
箫中剑自己重组为玉箫,挂回腰间。
闻钰走过来,抱起昏迷不醒的绡虞,眸中平静得可怕。
手掌触碰到的肌肤滚烫,闻钰第一次触碰到这样高的温度,不由得低头朝怀中的人看去。
以往活蹦乱跳的狐狸,如今面色泛着异常的潮红,眉头紧皱,呼吸粗重。
闻钰不太清楚绡虞身上发生了什么,虽然自己也有妖兽徒弟,但也从未在燕子穹身上见过此等异常。
现如今两个人都出了事,离开妖域的步伐被拖,他们今天走不了了。
将绡虞带回去安置好,抱着她的手抽开时擦到她的脸颊,立刻引起一声嘤咛。
闻钰抽离的动作一顿,眼睛眨了一下,站在床榻边将手背覆盖在绡虞的额间。
滚烫与冰凉冲撞,分别给对方带来另一种极致温度的冲击。
绡虞虽昏迷,却似能感知到外界一般,小幅度动着脑袋,蹭那处可以解热的冰凉。
闻钰瞧着绡虞的眸色越来越深,他忽地将手抬起,意料之中看到她立刻皱起的眉。
自绡虞额间传递到手背的温度在空气中消散,手背上的触感也随之消失。
闻钰再次将手放到绡虞额间,这次却是以掌心相碰。
那灼烧的感觉从掌心传递过来,几乎将他拉进另外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闻钰似乎被这股炽热烧着了,周围都是火,困住他,无法挣脱。
又或是,他自愿坠入火海中,任由烈火灼烧。
直到突然打扰的声音响起:“越拂,越拂——”
声音急促,且断断续续。
闻钰立刻抽离了手,往外瞥了一眼,是先前见过的那只女妖。
耳畔又传来绡虞难压的痛苦低吟,还有自少女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
即便是没做过,闻钰也知道那些意味着什么。
他没再回头看绡虞,而是设下一层结界隔绝声音与气味,离开房间,关紧了门。
“仙长?”容娘一见到闻钰,面露欣喜。她撑着墙壁,大口喘息,却不忘告诉闻钰自己听见的事情。
闻钰听完,道了一声谢。
容娘面色开始发白,但将消息传达给闻钰,心里的大石落下。
“越拂呢?”来了许久,未曾见到,心心念念的身影,容娘心里还是着急。
她四处张望,见里间房门紧闭,以为拂山君还未醒,便要朝里走。
谁知闻钰脚步一移,挡在她面前。
容娘一愣,后退一步,抬手指着房门:“仙长这是?”
闻钰解释一句:“里面有人在养伤。”
他这一说,容娘更着急了,以为是拂山君出了事,越发想要进去。
甫一开口,听见拂山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容娘?你怎么来了?”
容娘立刻转身,望见拂山君的那一瞬间,朝他扑过去。
来时跑得太急,身体又不好,没走两步,双腿一软,身子一个趔趄,扑进来接她的拂山君怀里。
待容娘缓过神再重复一遍自己来的目的后,拂山君郑重道:“容娘你先回去,我自会保护自己。”
“你一定要小心,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容娘不求自己能与拂山君光明正大在一起,只希望这一次他不会被抓。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容娘匆匆送来消息,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你瞧瞧你,这么多人惦记你的命。”即便得知妖域要被清扫,他们这种靠伪装在妖域存活的人很有可能被抓,拂山君依旧面上带笑,似乎不觉危险。
“你当关心惦记你的人。”闻钰没管拂山君瞬间变得落寞的神色,问他:“端木颖呢?”
拂山君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你说那个有眼光的小丫头?她在照顾你救回来的徒弟。”
闻钰没去看,而是转身进里间。
要开门时,动作一顿,偏头朝拂山君道:“接下来他们会有所动作,你的经脉刚打开,最多只能支撑你使用半个时辰。”
“我知道。”拂山君见他还要再说,以为又是什么叮嘱的话,结果却是:
“转过去,背对我。”
拂山君露出一个大写的问号脸,但还是依言。
闻钰这才打开门,随着门缝扩大,显露苏醒的少女极度难受的面孔。
门合上的瞬间,绡虞带着渴求触碰、却又希望解脱的声音响起:“道长,我难受……”
闻钰的眼眸瞬间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