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到得足够早,但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入城的队伍才排到他们。
伊斯维尔落在最后看见,雷向守城的卫兵递交了基本的材料,其中就包括那份特许通行书。
那卫兵审阅之后,面色逐渐凝重,很快吩咐人入城通报。
半小时后,通报的人赶了回来,不多时,城门敞开一条缝隙,以雷领头,六人终于成功进了城。
王都人口众多,房屋平均在两三层高,不似雾兰那般比树而建,最高大的建筑除了王都中心的教堂,就是占据了大片土地的王宫。
那精致华美的建筑几乎是为瞻仰所建,一眼望去,最显眼的便是它那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的尖顶群。
贝尔迪诺的王宫戒备森严,要见国王一面须经重重关卡,若非有雷的特许通行书,这一过程约莫要延长至数天。
“我家还行吧?”琪丽玛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过会儿我带你们到处逛逛。”
她显得有些忐忑,时常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连前方的走廊拐角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没察觉。
“小心。”伊斯维尔适时在琪丽玛肩头揽了一把,避免了她与对面那人迎头撞上,但少女的肩头仍不小心把那人撞了个趔趄。
“走路不看路吗?”身材矮小的魔法师瞪了琪丽玛一眼,后者自知理亏,立刻道了句歉。
那魔法师冷哼一声,刻薄的目光将众人扫了一遍,嘀咕:“大蠢货带着一群小蠢货……嗯?”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狐疑地打量着伊斯维尔和特纳,特纳没有理他,径自跟着雷走在了前面,而伊斯维尔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侍从将他们领到了王宫大殿内便退了出去,国王还没有来,王座上空空如也。
尤卢撒站在最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殿内的一切,从出入口位置到守卫薄弱处,无一遗漏。
或许是他多虑了,但他总觉得有些古怪,究竟是出于雷还是那个尚未谋面的国王,他说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滑开,伴随着骑士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华冠丽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内,他留着浓密的胡须,一头棕发与琪丽玛如出一辙。
“父王!”琪丽玛喜上眉梢,她摘下兜帽,挤到了人群的最外面。
“……琪丽玛?”国王愣了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吗?”
一时间,归家的喜悦压过了心虚和忐忑,琪丽玛再也忍受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了国王怀里。
“父王!我好想你啊,父王……”琪丽玛嚎啕大哭起来,连日的奔波和离家的恐惧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清。
而国王俯下身抱住她,满是沧桑与病意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柔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待琪丽玛终于冷静下来,想向父亲介绍自己的两个朋友时,国王先一步开了口:“就是这几位送你回来的,琪丽玛?”
琪丽玛连连点头,刚要说什么,只听国王冷哼一声,对身后的骑士队长吩咐:“把他们带到地牢里去。”
在场人皆是一愣。
“……什么?”梅面色不善,眼中金光暴涨。
特纳也做出了施法的手势,一时间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雷出声拦住了特纳二人:“等等,把武器放下。”
他转向国王,面带微笑,众人一度以为他要为自己作出一番辩白,但他没有。
他只是微笑颌首,带着自己的两名下属一道走向了那两名骑士。
伊斯维尔和琪丽玛交换了一个目光,接着按住了尤卢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关于几位的来意,我过些日子再听你们解释。”语罢,国王没再多留,在侍卫的搀扶下拂袖而去。
“等等,父王?”琪丽玛脸都白了,她急忙跟上国王的步伐,试图拦住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
“你知道隐峰的特许通行书意味着什么吗?”国王回头望向他风尘仆仆的女儿,长叹一声,终究是不愿苛责她,“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强国,突然派遣使者来临我国,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伊斯维尔他们……”琪丽玛百口莫辩,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帮伊斯维尔和尤卢撒划清界限,“他们不是一伙的!”
国王却没有听信她的解释,长期身居高位令他骨子里带上了几分自己也没察觉的固执:“他们在同一支队伍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吩咐女仆:“把公主送回房间。”
“等等!父王!”琪丽玛挣扎着想要追上去,但那女仆身强体壮,一拳能打十个她,琪丽玛哪有反抗的分,只得跟只小鸡崽似的被提溜回了房间。
再次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房间,琪丽玛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悦。
琪丽玛滑进浴缸,让水淹没自己的头顶,那一瞬间她产生了就这样淹死自己的冲动。
尤卢撒说的没错,有她这样的公主,贝尔迪诺确实有够倒霉的。
她抱着膝盖自闭了一阵,直到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她才一个猛子钻了出来。
不能这么颓废,琪丽玛。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的朋友还在监狱里受苦,现在哪是自闭的时候!难不成真要尤卢撒那个混蛋的话成真吗!
琪丽玛下定决心,就算再骗国王一次,也要帮助伊斯维尔和尤卢撒逃出去。
——“不如我们找个机会逃出去吧。”尤卢撒双臂交叉垫在脑后,闭着一只眼睛道。
哥莱瓦在他胸前蹦蹦跳跳,“呱”了一声以赞同他的说法。
魔法师与常人比起来并无区别,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团队里会有两名魔法师,那些骑士为特纳戴上魔法抑制器后就没再管其他人,面前的铁门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起到一个道德上的规制作用。
而尤卢撒自认并没有什么道德。
他们的待遇不算太差,至少还有张正儿八经的床让他们躺着,伊斯维尔刚好和尤卢撒住在一间,这时候抬眸望了过来。
“先等几天吧,”伊斯维尔安慰,“琪丽玛小姐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如果她也束手无策,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就在这时,监狱外的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哥莱瓦扑扇着翅膀钻进了床铺角落。
首先来到他们面前的是一股浓郁过头的香水味,尤卢撒皱着眉头向后退了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狱门之外,她一头棕色卷发,皮肤白皙,一举一动尽是优雅:“你们两个还好吗?”
尤卢撒眯了眯眼:“你哪位?”
“是我啊,是我!”琪丽玛气得跳脚,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你这个混蛋!等你出来了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伊斯维尔起身来到狱门前,琪丽玛身后的骑士警惕地举起了长枪,被琪丽玛扬声喝止:“都退下!”
她耍起威风来还真像那么回事,骑士见状果然依言后退,只是目光仍紧锁伊斯维尔的一举一动。
伊斯维尔没有在意,即便在这种阴暗简陋的环境下,他依然从容得像个贵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来让你们不用担心,”琪丽玛用气声道,“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她对伊斯维尔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冲着尤卢撒做了个鬼脸,接着脚步匆匆地走了,像有什么要紧事,还不忘警告狱警:“敢亏待他们,我要你们好看!”
伊斯维尔哭笑不得地目送她风风火火地离开,回头道:“你看,我们再等等吧。”
尤卢撒没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伊斯维尔,呼吸逐渐平缓。
嗯,好像笑了。
伊斯维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头看去,对面就是雷和特纳被关押的监狱,冷不丁地,他与雷对上了视线。
雷看上去和在监狱外没什么两样,像这次入狱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烦恼似的,看见伊斯维尔望过来,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知是不是错觉,伊斯维尔似乎看见了对面监狱的墙壁上有一个形状古怪的花纹,但很快特纳便翻了个身,将那花纹挡得严严实实。
他似有所觉,也没点破,颌首致意之后便坐了回去。
“这次回来倒是不挑食了。”国王看着琪丽玛将晚餐吃得干干净净,连她一向最讨厌的蔬菜水果也没留下,不免欣慰出声。
琪丽玛立刻蹬鼻子上脸:“既然这样,父王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而国王面不改色:“不行。”
琪丽玛有些丧气,愤愤地将一块番茄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这些日子琪丽玛绞尽脑汁用了各种办法,但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国王都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老顽固!琪丽玛心想。
“好了,你慢慢吃,我之后还要招待客人。”国王擦了擦嘴,对琪丽玛道。
“客人?谁?”
“自然是法利阁下,”国王道,“现任宫廷魔法师首席阁下不日便要退休,法利阁下继任的事宜,我需要亲自商议。”
法利就是琪丽玛回宫时撞见的那人,他是国王几年前花了大价钱从某个公会挖来的宫廷魔法师,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精通两属魔法。
由于年纪尚轻,他目前仍屈居于首席之下,但明眼人都知道,下一届的首席之位非他莫属。
琪丽玛刚被国王拒绝,此时满心不服气,嘀咕:“两属算什么,伊斯维尔可会三属两系呢……那他在贝尔迪诺岂不是能做国王了?”
“当啷”一声响让琪丽玛吓了一跳,她抬眸望向国王,却见父亲拉下脸来,神情严肃:“琪丽玛,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我才没开玩笑!”琪丽玛反驳,“我亲眼见过的!”
国王张口欲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名卫兵急急忙忙地敲门进屋,神态慌张:“陛下,囚犯,有囚犯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