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饶命啊!求主上念在旧年一同北上客居长安、相濡以沫之情,饶臣一命……臣长居畿内,久未归乡,家兄乡里所为,臣一概不知啊!”
陈顼总是贵为宗王,虽被处以极刑,但也并没有被直接押往刑场,而是被引入台城大内西省官署中,准备进行秘密的处决,陈顼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满脸涕泪的瘫伏庭中、口中不断的悲哭乞饶。
大内西省又被称为永福省,旧年侯景之乱时梁简文帝一家便被幽禁于此,且包括简文帝本身在内有多位南梁宗室遇害于此。
南陈建立后因厌此官署不祥,加上南陈本就人事简约,因此便将西省封禁不用,直到此番将要处决宗王,不便在外朝行刑,才有前朝宫人提议可以在此行刑,这才又被重新开启。
就在陈顼悲哭乞饶的时候,大内皇帝寝殿中,在皇后李氏屡请之下,陈昌才让人将皇后放入寝殿中,脸上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口中忿声道:“皇后安居寝中则可,你临盆在即,不要再如往常一般四处游走!”
李皇后有孕在身,已经是将要生产,闻听陈昌此言,便有些困难的欠身说道:“主上既然知此,妾恳请主上不要轻造杀戮,为我孩儿积善祈福。”
“我早便说过,外朝事情不必告于皇后,谁又入宫传舌!”
陈昌闻言后顿时便一脸怒容的望着皇后身边一众宫人们怒声喝道,李皇后闻言后连忙说道:“并非左右宫人相告,是妾自己无意间察知。妾恳请主上不要意气用事,宗家本就血嗣不旺,始兴王也罪不至死……”
“你无意间察知?倒是耳目灵敏,那又知否你族人亲长恃强辱我、兴兵南来?”
陈昌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更加的不悦,口中恨恨道:“我知你叔人间英雄,我亦对他深有仰仗,当年长安辞行屡致恭谨良言,而今他却得陇望蜀,连江东方寸安居之地都不肯留我!你兄居于上游,久以虚伪之态示好,今却舰载刀兵威逼吓我!”
“妾是陈家妇,家事久不闻,亲长作何,实不尽知……”
李氏听到这话后,眼眶中泪水顿时便涌落下来,掩面悲戚说道。
陈昌见状后神态不似刚才那样暴躁,想要入前安抚,却又停了下来,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凶横:“你当然不知,英雄霸业又何必告于妇人?我今日不肯见你,就是不愿与你争吵伤心,你却只是不肯离开!
我纵然无力兴国,也不会将自身的无力归咎妇人。始兴王事,你不要再过问,唐国欺我,更是与你无关!速速归寝、安心养胎。今我威权难张,皆因往时的软弱,若仍逆来顺受,更加无力庇护妻儿!谁人负我,我必刑之!”
说话间,他抬手着令宫人速速将皇后引回寝宫,顿了顿之后才又传来侍员吩咐道:“告令刑人,不需加以刀兵,鸩杀即可,收葬瓦官寺南。”
陈昌这里杀堂兄以立威,但却没有震慑到远在吴兴的陈蒨。陈蒨不只没有命令驻守在松江眼前的师旅退去,甚至还又加派一支队伍北上增固防线,并再一次传信朝中,如若皇帝继续下令让官军向南推进、从而惊扰到长城乡里陈氏祖茔,那么他将直接兴兵迎战官军!
陈昌本就不满于唐军违约过江的举动,当然不可能派官军作为唐军践踏三吴之地的前锋,他与陈蒨之间的矛盾主要还是集中在陈蒨不肯恭从朝廷、甚至屡屡公然做出挑衅的举动。
眼下唐军还未向三吴发起攻势,于是在陈蒨又搬出陈氏先茔的借口时,他便又顺势忍耐了下来,着令吴明彻就在当地驻守,并且调回了一部分之前派遣前往定乱的师旅。此举既是在补充建康方面的防卫力量,也是想试探一下唐军对自己的限制尺度。
当见到唐军并没有对此反对阻止的时候,陈昌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眼下唐军暂时还未有直接干涉建康军政的意图。当然这也不过只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如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却还庆幸对手没有直接劈下来,也无非就是身处绝境弱势之人的一点自我安慰罢了。
眼下整个江东都是局势紧张、稍有风吹草动都让人惊惧不已,人人都在心中暗暗猜测唐军将会几时动手,届时又会派遣多少人马奔赴吴中?
就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氛围当中,日子一天天的流逝着,人们也在一天天的猜测着唐军发兵南下的时间,不知不觉竟已年关将近。
随着年节越来越近,吴兴方面陈蒨的心情也越来越凝重,私下里与心腹们讨论军机时便语调沉重的说道:“唐军如今优势占尽,却一直引而不发,是欲以时间消磨我军士气,待到人心生惰、心志怠慢之时,便会雷霆来攻。
你等诸员一定要勤于告诫诸军,切勿纵容他们懒散怠惰。尤其年节前后,是最凶险时刻。今我力不足以北进迎击,唯据乡土而守,告令诸营,不要泛滥思家之情、擅自离营,如今情势危难,唯有击破来犯之敌乃可还家!”
陈蒨所忧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他们吴中乡士齐聚此中,看起来确是人多势众、实力不俗,但当中大部分都是没有经过专业军事操练的普通乡曲,他们这些人为数不多的军事经验便是之前侯景之乱中据乡结寨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