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间小路或公路上,安德烈跑累了就走,休息够了就连走带跑。
“呼...呼...”
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他一路上都在设想,等下见到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湖景别墅”。
呼,按照常理来说,那个湖边上应该是会有一幢像模像样的房子,外表和基本规格看起来,也符合之前的说辞,毕竟“无中生有”办全套假手续的难度太高了。
猫腻可能出在“价值400镑的钢琴资产”身上,这就是用来让人做出不理智选择的变数......受害者出于贪便宜的心理,以远高于市场价值的价格购下这套并不是那么实用的乡下房产......
但是如果骗子再丧心病狂一点,那现场就有可能连壳子都不剩,或者,就只剩个壳子......
靠在路边石头上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安德烈的脑子里接连想象出了那湖泊边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破落不堪的样子,着实为自己的投资之路尚未开始就“折断一臂”的命运而哀叹。
幸亏是默特劳恩这一带,在返乡的这一年多他走得很熟,一路加急奔走之下,所费的时间倒还缩短了不少。
晚上九点,他穿过弧形小镇的西北城门,向毗邻湖畔的原野间走去。
这里静悄悄地一片,偶尔有一两声微弱的虫鸣。
身后小镇的灯火越来越远。
热得大汗淋漓的安德烈,感觉心中的焦虑不安也在逐渐增长。
但在某一刻,他突然看到了前方的灯光。
好像有电筒、车灯、探照灯、模糊的小房子轮廓......
以及外延一大圈围观攒动的人群?
“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不是已经很晚了吗?”
“抱歉,抱歉......”
他一边问,一边奋力拨开着人群往里面挤。
没有人搭理,但这些人细碎嘈杂的谈话内容,还是有不少被他听清了。
“真的假的?”
“前几年从大城市来这湖边度假的小作曲家先生,竟然就是那位旧日交响乐团的前任音乐总监卡洛恩·范·宁?”
“留下一段圆舞曲旋律的那位?”
“你不是当时经常来这里转悠吗?为什么你从不知道?”
“不怪我,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啊。”
有几位乡村乐师面面相觑。
“对,我们家族当时请他赴过宴,授过课,我的那两个小女儿......”
看起来是乡绅打扮的男人露出回忆的神色。
“我还送过他四五次水果呢,一大篮子的杏和水蜜桃!”
乡村妇人的嗓门声很大。
湖边度假?......卡洛恩·范·宁!?......
窃窃私语声中,安德烈不顾一切地向前挤,大概是长跑过后,身上的汗气和热浪实在太重,有不少人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挤到前排后,他看到了停在小屋门口的两台高档越野汽车,几位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绅士淑女,正在和当地小镇的市政官员交谈着。
“您是说,范宁先生当时离开这里时,并没有将它做转让之类的处置?”
“这个好像确实没有,他走得悄无声息,当时我们很多的居民和乐师朋友都感到遗憾......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毫无疑问,那时他就已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那后来,这幢小屋的归属有没有变动呢,它现在属于谁?我们如果想要进去一观,该和谁取得联系?”
“这个......恐怕得明天再细细核实一下。”小镇官员犯了难,“教授们大老远过来,不如先回镇子里安顿休息?”
安德烈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提气大喊:
“是我!”
“我不久前买了下它!”
我的这次投资计划岂不是......他脑子里似乎触摸到了某层特殊的意味,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刺破到那一层。
人群瞬间安静,众目睽睽之中,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来,双臂隐隐在颤抖,将盖有公证处印记的两本证明举到了灯光之下。
“上一任所有权人,门捷列夫?...”
为首的中年男人凑近,皱眉,然后又扭头,朝同行的人们呵呵笑了起来。
“还真是他啊,这名字竟然现在还在用......”
“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当时刚刚加入指引学派时用的聚会代号吧。”
“交易价格200镑......安德烈,对吧?小伙子,你的眼光很独到,你看上了这块地方,想搬到这里来定居么?”
另外的人语气也带着温和与善意。
“我......”安德烈宛如梦中一般恍惚,“我,我是出于投资的目的,特纳艺术院线,我想在乡下建一栋小艺术馆......不是,请问,你们......先生们来这里到底是?......”
“呵呵,那就巧了。”
“在这里建一个院线小馆?好主意,好主意。”另外几人还在议论评价。
巧了?安德烈嘴巴张得老大。
“自我介绍一下,博洛尼亚学派驻圣莱尼亚大学分会会长、音乐学院院长许茨。”
为首的中年绅士递去了一张名片。
“我们也是在近日,才在校档案馆的一处不起眼访谈记录手稿上得知,913年的毕业音乐会上,我们的杰出校友,伟大作曲家、指挥家卡洛恩·范·宁上演的《D大调第一交响曲》,竟是在这默特劳恩湖畔的‘作曲小屋’中写成的,真是静谧又旖旎的山川风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