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家也吃红焖熊肉,但肖老师的突然到访,打断了这一家人的开饭。
此时肖楠要走,李大勇、金小梅两口子想要留饭被拒,只能把这位老师送到门外,然后回屋吃饭。
肖楠从李家出来,骑上自行车赶紧往屯外走。当快出屯子的时候,就见前边一户人家院里哭闹成一团,院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
屯间小道本来就不宽,看热闹的还多是上岁数的,再就是上岁数带小孩的。
肖楠怕刮碰到人,忙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往前走。就在这时,院里突然响起“嗷”的一声哭嚎,冷不丁地把肖楠吓了一跳。
虽然是李如海的班主任,但肖楠可不像李如海,她不想看热闹,就想贴边赶紧走。
“借过,麻烦借过。”在推车从人后经过的时候,肖楠特意出声,生怕有人冷不丁后退撞到车上。
这时,就听有个中年妇女对旁边的小媳妇说:“秋月,你说这如海不搁家,看这么大热闹都没滋味。”
“可不咋的。”旁边岁数小的女人赞同地点头,说:“明天如海下班回来,咱给他讲讲。有这热闹,可不能把他落下。”
肖楠:“……”
得亏这孩子辍学了,要不都耽误他前途。
……
一夜过后,漫山遍野白雾昭昭。
可一早晨,赵军家烟囱就冒烟了,赵有财生着了火,把洗干净的野猪肚放在大锅里。
这是准备给王美兰做“药膳”了。
王美兰五点半多一点从炕上起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把胳膊往袖子里伸的王美兰,看到冒气的大锅,顿时脸色一黑。
王美兰挺享受赵有财对她的好,但还却享受不了猪肚蒸小米。
这时,出去遛二黑的赵有财带着狗回来,他一开门,二黑先钻进来就往王美兰身边凑。
“呵呵呵呵。”赵有财随后进来,冲王美兰一笑,道:“兰呐,你起来的真是时候,野猪肚子都给你蒸好了。”
王美兰听得眉头紧皱,但没说话,只抬腿使外脚背轻轻拨了二黑一下,二黑懂事的往西屋去了。
王美兰没理赵有财,只拿暖瓶往洗脸盆里倒水,洗脸的时候,王美兰怕袖口被水弄湿,就把衣服袖子往上撸了一下。
如此一来,一个金灿灿的大镯子就露了出来。
虽然喜欢金镏子,但王美兰天天干农活,一整还抱柴火,手上带着东西,刮刮碰碰的心疼。
相比之下,这镯子就好了。干活的时候,就拿衣服袖子盖上,想显摆的时候,就把袖子撸起来。
赵军家洗脸、洗手的盆,放在外屋地西北角,在北墙上钉着两个钉子,拧着一根八号线,上面一家人的毛巾。
王美兰双手捧水刚洗完脸,伸手去摸搭在八号线上的毛巾时,竟然摸了个空。
“嗯?”王美兰一怔,她每天洗脸,毛巾都放固定位置,就算不抬头看,也能摸得到啊。
可就在这时,王美兰听赵有财道:“兰呐,这儿呢!”
说着,赵有财把毛巾递在王美兰手里。王美兰拿过毛巾擦了把脸,等把毛巾从脸上拿下的时候,王美兰看到的是一脸谄笑的赵有财。
一起生活二十来年,谁不了解谁呀?
王美兰斜了赵有财一眼,问道:“你有事啊?”
“呵呵。”赵有财呵呵一笑,道:“兰呐,再给我俩钱呗。”
王美兰没说话,只把毛巾往充作晾衣绳的八号线上一搭,然后伸手往兜里摸去。
自赵有财第一次做完猪肚蒸小米,跟王美兰表功的时候,王美兰就寻思,等赵有财下次再要钱的时候,就给他一块两块的。
眼看王美兰掏兜,赵有财眼前一亮,咧嘴笑了起来,但他可能急于表现,抬起左手只竖食指冲王美兰一点,笑道:“兰呐,那玩意蒸熟了,我给你切一块,你趁热吃哈。”
说完,赵有财转身就往灶台前跑。
王美兰闻言,已伸进衣兜,已握住钱沓的手松开,并拿出来了。
此时王美兰手里什么都没有,她看着那起锅的赵有财,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大早晨的,还一口饭没吃呢,就让自己吃那玩意,能吃得下去么?
赵有财起锅后,使大锅盖扇扇锅里蒸腾的热气,然后把锅盖立在一旁,双手把屉上的大盘子拿下。
赵有财双手端盘,迅速地将盘子移动到一侧,放在锅台上,然后似触电般的松手,右手往起一抬捏住耳垂,轻轻搓了搓。
赵有财转身,对王美兰一笑,道:“兰呐,趁热乎,给你来一块儿啊。”
“我不吃!”王美兰生硬地拒绝了赵有财,说完这句,王美兰看赵有财把手从耳朵上移开,知道他是端盘子烫手了,王美兰心里又感动又不想吃那个东西,无奈、纠结、痛苦!
但王美兰又不忍拒绝赵有财的好意,便补了一句道:“等吃完早晨饭,我再吃。”
“啊,那也行。”赵有财倒没多想,只把目光投向王美兰刚才那只掏钱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兰呐,那钱。”
赵有财问钱的时候,王美兰的目光却落在那猪肚蒸小米上,她面无表情地对赵有财说:“钱啥钱呐?家里没钱了。”
“啥?”赵有财一愣,他怎么想不到,王美兰竟然会给自己这样的一个答桉。你哪管说不给呢,也比说家里没钱了强啊!
王美兰右手往左胳膊上一搭,把左袖口放下,盖住了将近五十克的大金镯子,然后面不改色地跟赵有财说:“给儿子盖完房子,还有挑费啥的,没钱了。”
说完,王美兰就往里屋走,还给赵有财扔下句话,道:“你拿盆装点黄豆,去捡两块大豆腐回来,早晨对付一口得了。”
赵有财呆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大豆腐,还叫对付一口,这娘们说的叫啥话?
但赵有财也没敢说啥,从碗架里拿出个面口袋,从中往盆里倒了一些黄豆,然后端着盆就出了家门。
当赵有财走到豆腐坊门口的时候,就见马大富从里面端着盆出来。
这是未来亲家,咋的也得寒暄两句呀。
“大哥。”赵有财先跟马大富打招呼道:“来捡豆腐呀?”
“嗯呐。”马大富把盆往起一抬,道:“我家你嫂子把脚烫了么,她也下不了地,闺女在家干活,没办法了,我就来吧。”
“啊。”一听马大富这么说,赵有财忙道:“我这不也是么,你弟妹胃有毛病了,儿子还不搁家,没招了,就得我来了。”
“哎呀。”马大富闻言,便问:“弟妹胃咋的了?疼啊?吃点去痛片呗。”
“不是。”赵有财摇头,说:“儿子领她上岭南医院看了呢,说是有炎症,大夫给个偏方,使野猪肚子蒸小米子,这不在家吃呢么?”
“哎呀我的妈。”马大富笑道:“这上医院看个一熘十三招,还整个偏方。”
“谁说不是呢。”赵有财哈哈一笑,道:“大哥,不说了,你快回去了,一会儿大豆腐凉了。”
“嗯。”马大富一手揽着盆,一手向赵有财一挥道:“走了,二兄弟,哪天咱哥俩喝酒。”
“哎,好嘞。”赵有财别过马大富,进到豆腐坊里,使黄豆换了两块大豆腐,从里面出来就往家走。
没走几步,赵有财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哎哥,哎哥!”
没错,这是喊他呢。
那人喊的是二哥,但他是大舌头。
赵有财一听,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肯定是张大舌头张利福。
赵有财回身一看,就见张利福连跑带颠地奔他过来。
这大早晨的,张利福来,定是有事啊!
俩人关系不错,赵有财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咋的?你着急忙慌地来,有事啊?”
“啊!”张利福对赵有财说:“有好事儿!”
赵有财听张利福如此说,忙问:“啥好事儿啊?”
可让赵有财没想到的是,张利福却反问赵有财道:“小子搁家呢吧?我找他。”
“啥?”赵有财知道张利福说的小子就是赵军,一听张利福要找赵军,赵有财伸手拦住他道:“你找他干啥呀?”
张利福往后退了半步,眉头囧成八字地看着赵有财,小声道:“我寻思找他打围。”
他声音再小,赵有财也听得见,而张利福这句话,可是把赵有财气的不轻。
“呵!呵呵!”赵有财连着冷笑两声,可是把张利福吓坏了,早年间这屯子流传一句话,叫:不怕夜猫子叫,就怕二咕冬笑。
赵有财俩眼盯着张利福,语气阴沉地道:“张利福,你打围不应该找我么?”
“二哥!”张利福一紧张,连舌头不大了,他急忙和赵有财说:“小子说,你一天上班都挺忙的,让我在山里看着啥了,就跟他说,到时候他去打。”
赵有财道:“你都跟他说啥了?”
张利福咽了下口水,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二哥,那次真不是我特意跟他说的,我是让他给你捎信。就开春那阵儿,我搁山里砍架条,看着一大帮猪。”
“一大帮猪……”赵有财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听张利福继续说道:“有七八十头吧。”
张利福此言一出,赵有财瞬间愣在当场。
猪神!
赵有财却是没想到,那猪神的踪迹,竟然是张利福告诉赵军的。
不!
张利福不是告诉赵军的,张利福是让赵军转告自己的!
可那小犊子压根就没跟自己说,他带人去打了猪神,还顺道赚了好大一笔钱!
见赵有财一言不发,脸色还阴晴不定,张利福可是吓坏了,他忙跟赵有财说:“二哥,你别跟孩子激恼,孩子是好孩子,他怕你单位忙,完事儿让我搁山里看着啥猎物,我套不着的,就告诉他一声,他打完了也不亏我。”
赵有财闻言,勐地转头,瞪得张利福不敢说话了,赵有财道:“我忙不忙,你还不知道么?”
当年张利福落难的时候,赵有财收留他在食堂打过零工,这些年来,赵有财也没少接济张利福。张利福对赵有财心怀感激,这也是事实,但他不知道这爷俩是怎么回事。
见张利福不说话,赵有财又问:“你都给他传递什么消息了?他都给你什么好处了。”
“二哥呀,你咋说的我俩跟特务似的呢?”张利福唯唯诺诺地道:“我第二次也是奔你来的,你那天也没搁家呀,我寻思你现在是真忙呢。小子还是前几天,碰见我……非给我塞一百块钱。”
说到此处,张利福忙一挺腰板,抬高声音道:“这小子仁义呀,他说是给我分的股,但我知道,孩子是看他叔困难,照顾我呢。要不说呢,二哥啊,这孩子就是老赵家的种,就随你呀!仁义!当年要不是你,能有我今天么?”
张利福这么说,赵有财面色稍霁,点头道:“嗯,他这点是随我。”
“嗯,嗯。”张利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事已至此,赵有财也不打算再难为张利福了,关键是他这穷兄弟,时不时的还得他照顾呢,没什么油水可刮。
于是,赵有财便对张利福说:“小子没搁家,上永兴大队了。”
“啊?”张利福一愣,问道:“上那儿干啥去了?”
“得瑟呗。”赵有财道:“给人抓狍子去了。”
“抓狍子还跑那老远干啥?”张利福也说:“咱这儿就有狍子,昨天下午我看一帮,五个。”
赵有财听他这话,脑袋里顿时就有了分析,问张利福道:“皆伐啊?还是清汤林子?”
张利福会下套子,如果这帮狍子能下套子抓,他绝对不会来找赵军。
而下套子,无论是套野猪,还是套狍子,或者什么。清汤林子肯定不行,山场必须得闹,针杆灌丛越密越好。
“皆伐。”张利福道:“就搁你们林场老炸药库上头,往28林班去那道上。”
“啊!”赵有财点了点头,摆手招呼张利福说:“走吧,跟我回家,吃完早晨饭,咱俩上山,给这伙狍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