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中药行里,柴胡为四,桔梗为五,人参为六。
赵军摊手化六,道一声发财,这是老辈放山的人,下山卖棒槌的开场白。
这时,孙启山看着赵军,笑着问道:“小伙子,你们打哪儿来的?”
“老爷子。”赵军抬手往王美兰那边一比划,然后跟孙启山说:“这是我妈,我们是永安镇上头下来的。”
“永安……上头。”孙启山花白的眉毛一皱,沉思了两秒,抬头看着赵军问道:“是十八道岭下来的?”
一道长岭分两省,赵军家这边有一片山场,一山套一山,被岭南人称为是十八道岭。
这种山形地势,特别有利于下套子,所以岭南不少打围人不在他们岭南下套子,而是翻山越岭地过来,到十八道岗子来下套子。
如此一来,这片山场渐渐地就出了名。至于孙启山是怎么知道的,赵军就不得而知了。
“是。”赵军笑着应道:“我家是永安林场家属区的。”
“啊。”孙启山点了点头,道:“那林场我听说过。”
赵军闻言澹澹一笑,便没再说客套话,而是打开挎兜,从里面掏出一个个人参包子来。
一共四个人参包子,摆在赵军和王美兰面前的长条茶几上,赵军伸手先解开其中一个。
人参这东西,按这么包着,放在阴凉处,隔三差五地少掸点水,放个把月都没问题。再就是晒干了,那样可以长期存放。
赵军打开人参包子,从中捻出一苗人参,正是他和赵有财挖出的那苗蹭芦参。
赵军解人参包子的时候,孙启山也起身,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看他手里的东西,王美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这时将人参提起的赵军,微微往王美兰身旁一凑,道:“妈,那是戥子,专门称药材的。”
王美兰闻言,好奇地把目光投向那所谓的戥子。
这东西像秤,其实也就是秤。
只不过叫法不一样,这个叫戥子。而戥子杆,就相当于秤杆。戥子盘就相当于秤盘,戥子锤就等于是秤砣。
孙启山手里的戥子,一看就有年头了,木制的戥杆经过岁月的沉淀和常年的手摸,已经乌黑锃亮。
当王美兰的目光落在那戥杆上时,她就认出来了,这杆子是铁梨木做的。
要不说呢,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一般。
而王美兰不但认得戥子杆是铁梨木的,还认出那戥子盘、戥子锤都是黄铜的。
黄铜,不管在啥时候,可都值钱呐!
关键是这件小玩意做的还相当精致了,好似工艺品,而且看着就知道它得有些年头了。
孙启山没把戥子放在茶几上,而是放在了自己双腿上。然后他把手往衣兜里一探,掏出一块鹿皮来。
孙启山拿着鹿皮,小心翼翼地先擦戥子杆,然后是戥子锤,最后是戥子盘。
当擦完戥子盘以后,孙启山右手拿着戥子盘,左手把鹿皮装回兜里,回过左手提着戥子杆,将整个戥子拎起,然后右手握住戥子锤。
孙启山拎着戥子到赵军近前,左手持戥杆,拇指、掌心齐发力,右手一推系戥锤的弦,这戥子瞬间在半空中保持住一个平衡。
赵军见状,不由得暗道一声专业。
这才是行家!
像之前,赵军在岭南卖参时,无论是药店的老纪头子,还是供销社的孙得胜,他们都不专业。
还把人参放在天平上称?
按神州的说法,药材不能遇铁器!
当然了,赵军没法指着他们说你不专业。毕竟那就舒兰下面的一个小镇子,那老纪头收棒槌都是靠上面定价呢。
要不然的话,当赵军把三品叶和二甲子卖给孙得胜的时候,孙得胜咋能知道药店可以给赵军出什么价呢?
而今天,赵军和王美兰来了市中心大药房,这孙启山也确实没让赵军失望。
不说别的,单就这老头手里的戥子,就得值几个钱!
此时孙启山左手持戥,右手向赵军伸出,赵军不等老爷子说话,便把人参横在其掌心之上。
孙启山把人参往戥盘中一放,提着戥毫,将戥杆提至与他双眼同一水平线上。
然后,孙启山再将戥弦移动,直至戥杆平衡!
这一套动作,用一个词形容,叫:齐眉对戥!
孙启山看了一眼,道:“一两八钱六分。”
说完,孙启山从戥盘上拿下人参交还给赵军。赵军接过人参,将其重新放回摊开的青苔上。
然后,赵军又解开第二个人参包子,这里包的是一苗三节芦,品相中规中矩。
在赵军解人参包子的时候,孙启山就提着戥子站在那里,老爷子不急不躁,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而人参上戥一称,孙启山将系着戥锤的戥弦在戥杆上移动。
这戥子啊,按称量范围还分头毫和后毫。
孙启山手里的戥子,头毫能称二两以内,后毫能称二两到一斤。
刚才那苗人参,重量在头毫之中。而第二苗人参,就在后毫之内。
只听孙启山对赵军说:“二两一厘。”
赵军点了下头,而这时的王美兰,已在赵军的授意下,将第三个人参包开打开。
当松树皮和青苔一起揭开的时候,孙启山看见这苗棒槌的一瞬间,老爷子那拿戥子的手都不由得一颤。
这苗棒槌,是赵军和赵有财到老埯子的第一天,抬出的唯一一苗棒槌。
这是苗大货!
戥子这东西,古人用它量金银、名贵药材或者香料。
在《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晴雯用它量过银子。而在药房里用的戥子,必须得时刻保持干净。
可此时,看着这苗大货,孙启山上前一步,直接将戥子撂在了沙发扶手上。然后,他平伸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人参仔细端详。
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钟,孙启山才抬头看向赵军,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小伙子,你是哪个参帮的呀?”
以孙启山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苗人参刚抬出来不久。而现在是什么时候,放山的连扫帚头都看不见了,谁还能特意到山里抬参啊?
所以,要说看着前两苗人参的时候,孙启山寻思可能是赵军运气好,赶上、碰上了。
但能拿着这苗大货的人,绝不是运气二字能够形容的。
不说别的,单说这苗大货,参须极长,越往下越细、越乱,能在抬参过程中,保证一根根细小参须不断,一般的把头都做不到。
孙启山不信赵军在这年纪能有这能耐,应该是背后有高人。可转念一想,这小伙子带着老娘出来卖棒槌,还是卖这等大货,正经的参帮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赵军闻言,只是澹澹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见赵军不肯说,孙启山就不再追问,同时将手里人参小心翼翼放置在青苔上,然后再次将戥子拿起。
这苗棒槌往戥盘上一放,戥弦移动至平衡停下,孙启山眉头一挑,眼睛一瞪道:“六两三厘五分!”
“呀!”坐在沙发上的王美兰,忍不住惊呼一声,眼睛一闪一亮的。
此时的王美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可是发了!”
“小伙子!”孙启山提着戥子、人参都不曾放下,就问赵军道:“这参你打算咋出啊?”
赵军闻言,澹澹一笑,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人参自戥盘上拿下。待将其放回青苔上后,他伸手对孙启山示意,道:“老爷子,咱坐下慢慢说!”
“不坐了!”孙启山一手提着戥子,一边问赵军说:“小伙子,你说个价。”
赵军低眉看着躺在青苔上的人参,似喃喃自语,但清晰地传入孙启山耳中。
“老爷子!”赵军道:“咱行里有话说四两参,半斤宝。这参没到半斤,算不上宝,但也不差了吧?”
赵军此言一出,孙启山脸色一沉,心知今天想拿这苗人参,怕是要出大血了。
而王美兰听赵军的话,却是有些疑惑。刚才孙启山称那大货,说是六两多呢。
可四两为参,半斤为宝,赵军为什么又说这苗大货不是宝呢?六两不比半斤多么?
此时赵军指着那苗大货,继续说道:“咱再说这品相哈,长这么大,还这品相,怕是没谁了吧?”
孙启山闻言面露苦笑,但他不说话,却是在等赵军出价。
赵军抬头看着孙启山,然后举起了右手,只见他大拇指、食指舒展开,其余三指攥起,笑着说道:“老爷子,八千块钱不多吧?”
“八千?”孙启山声音都变了,挂在戥杆上的戥锤差点没掉地上,老头子苦笑着对赵军摇头,道:“小伙子,八千那不可能。”
赵军抿着嘴,眨了下眼,似乎很是犹豫。这时,孙启山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没等到孙启山的答复,赵军再次抬头询问,道:“老爷子,你说个价吧。”
赵军此言一出,孙启山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人参犹豫许久,才对赵军说道:“小伙子,我最多能给你四千五!”
“四千五!”一听这个数,王美兰心跳都加速了。此时她是看明白了,自己儿子亮这三苗棒槌,是一苗比一苗好。
这苗大货都能卖四千五了,那剩下的那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