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海跟赵军汇报完情报就下车了,他感觉赵军一天抓了三头野猪的事,有传奇性、趣味性,值得宣传一波。
赵军跟着李如海一起下车,然后跟张援民挤到副驾驶上,三人唠着嗑往永胜屯开。
十多分钟后,汽车停在周建军家门口,正在院子里给小孩儿收褯子的胡三妹,这次看着汽车立马就想到了赵军。
胡三妹攥着褯子,一路跑到院门口。正赶上赵军下来,见状忙上前拦道:“大娘慢点儿,别着急。”
胡三妹闻言一笑,道:“这不看你来了么?赶紧进屋……”
“大娘!”赵军忙拽住胡三妹,另一只手往后车箱上一指,道:“我们先把野猪给你抬院里去。”
“啊?”胡三妹一怔,随即快步走到后车箱侧面,伸手把着栏杆,踮脚、抻脖往里一瞅,然后回身对赵军说:“军呐,这才几天呐?你又抓着野猪了!”
四天前,赵军帮着徐宝山来给周家送了头炮卵子。当时赵军就说,要给周家抓头肉质更好的母猪或黄毛子。胡三妹还以为得十天半拉月呢,所以刚才看到赵军的时候,她也以为这孩子又有什么别的事呢。
这时,张援民、解臣全来在二人身后,赵军给胡三妹介绍道:“大娘,这解臣上回来过,你认识哈。”
“哎!”胡三妹冲着解臣点头一笑,道:“小啊,又麻烦你了。”
胡三妹知道这人是司机,这年头汽车少,司机走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
“不麻烦。”解臣笑道:“大娘不用跟我客气,咱都不是外人。”
听解臣如此说,胡三妹笑呵呵地连点两下头。这时,赵军指了下张援民,继续道:“大娘,这是我张大哥。”
张援民上前一步,微微一欠身,唤道:“大娘!”
“哎!”胡三妹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张援民,再观其面相,感觉这也是个实在人,当即笑道:“来,咱先进屋,大娘给你们整口水喝。”
“大娘,水不着急喝。”张援民笑道:“我们先把野猪给你抬院里。”
张援民说完,便和赵军、解臣一起把野猪从后车箱弄了下来。
胡三妹一看那落地的野猪,顿时眼前一亮,她一看就看出来这猪年头不长,而且还胖乎、膘厚。
“大娘!”赵军转头问胡三妹道:“这猪咋样?”
“好,好!”胡三妹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好。
就在这时,安顿好孩子的赵春也从屋里出来了,她隔着篱笆杖子看见了自己弟弟,还有野猪,赵春忙小跑着往门口来。
而此时,胡三妹、赵军在前引路,张援民和解臣使棍子抬猪,四人一猪也往门口来。
“姐。”赵军看见赵春,忙上前拉着她闪在一旁,让胡三妹指挥着张援民、解臣进院,并把野猪还放在了东墙根下。
然后,胡三妹招呼几人进屋,不但沏茶,还给洗了苹果。
这时候,水果在林区、农村仍是稀罕物,这边的大多数人家,平日都是整些野果子吃。冬天可能有点冻梨,但秋两季时,要能见着个苹果,那可是了不得了!
周家这苹果,是刘汉山给送来的。在收着野猪以后,刘汉山第二天就找车把野猪运下山了。
在把野猪送出去的同时,刘汉山还给周家买了些东西,这苹果就是其中一样礼。
胡三妹是个实在人,家里来客的时候,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上拿。
此时把苹果端上桌,胡三妹就一个劲儿地让三人吃苹果。
这要换一般人,估计也就不客气了。但解臣笑着婉拒道:“大娘,我们不吃了,家里都有呢。”
解臣这话倒不是吹牛,赵军和张援民家确实都有苹果,还是昨天解忠给拿的。
“是。”张援民也在旁边说:“这茶叶不错,我们多喝点茶水。”
胡三妹闻言,就知道这二人不吃,是想把苹果给自己家留下,这让胡三妹感慨赵军交的都是好朋友之余,又劝道:“没事儿,一家吃一个呗。”
“大娘,坐这儿。”赵军招呼胡三妹,道:“这都不是外人,不用让了。”
听赵军如此说,胡三妹才放下苹果,侧身往炕沿边一坐,笑道:“那行,那晚上搁家吃饭呗。”
“不得了!”赵军道:“我妈搁家准备呢。”
说到此处,赵军笑道:“今天晚上,说不上又整几个菜呢?”
正在喝水的张援民、解臣闻言,也全都笑了。
“哎呀!”胡三妹却感叹道:“我那亲家母可了不得了,我搁这屯子都听说了。”
赵军嘴角一扯,心想这都不用问,肯定是李如海散播出去的。这小子天天屯子、林场可哪儿说,八成整个林区都知道王美兰是个败家娘们儿了。
可坐在胡三妹身旁的赵春,却对她婆婆道:“妈,你看我妈整的不也行么?小军把猪都送来了,我公公和建军他俩一天还忙,要不咱娘俩在家张罗呗。”
赵春的性格有些随王美兰,但她上面有婆婆在,有啥事儿得跟胡三妹商量。
“这个……”胡三妹听赵春的话,有些跃跃欲试,也有些迟疑。
见到这一幕,赵军澹澹一笑却没发表意见,而是问赵春道:“姐,我外甥呢?”
“搁那屋睡觉呢。”赵春抬手往对面屋一比划,然后笑道:“你来看看你外甥。”
说着,赵春起身对张援民、解臣道:“张大哥、小兄弟,你们喝茶水、吃苹果哈。”
张援民、解臣齐齐答应一声,张援民本来也想跟去看看孩子,但听赵春这么一说,就知道人家姐弟是有话要说,于是就识趣地没往前凑。
赵军来在西边这屋,看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外甥,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欢喜。
赵军凑到炕沿边,歪头看着闭眼熟睡的小小子,然后转过头刚要跟赵春说话,却听赵春抢先说道:“弟呀,钱,你收着了吧?”
“啥?”因为小外甥在睡觉,赵军特意压低了声音,但从语气中能听出他的惊讶。
赵春顿感不妙,只听赵军反问道:“姐,啥钱呐?”
“野猪钱呐。”赵春说:“二百块钱,就上回那野猪……”
赵春话还没说完,就见赵军一甩手,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高兴地说:“那野猪不是徐宝山给我周大爷的么?再说了,你弟搁山上给你抓野猪,你还给钱呐?”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你看这话咋说,一般来说嫁人后的闺女,贴补娘家的有,但却没有帮着婆家刮扯娘家的。
而赵军重生这一年来,倒是没少帮着周家,只不过他们姐弟的情况不一样。
上辈子赵春和周建军,甚至连现在还尿炕的小外甥都对赵军可好了。所以别说是一头野猪了,不管他们需要啥,赵军都舍得给。
但赵军怕赵春多想,要是那样就不好了。
“不是!”赵春一看赵军误会了,忙一把抓住赵军的手,道:“你听我跟你说……”
赵春说了一大堆,赵军眨眨眼睛,感觉自己大概听明白了。
而赵春接下来却道:“你们来的那天晚上,我跟我婆婆就把钱给你姐夫了……”
听到这里,赵军乐了,他摇头道:“姐呀,那不能是我姐夫干的。”
别人不知道,赵军可是知道,那周建军都六十了,还往烟盒里藏钱呢。但有一点,不该动的钱,周建军是一分都不会动的。
赵春当然也知道,但她不是想给自己爹留点面子么?
“行了。”见赵春不说话,赵军笑道:“姐,这事儿你不用管了,钱丢不了。”
“那就行。”听赵军这么一说,赵春也笑了,她道:“那姐就不管了哈。”
“嗯呐。”赵军说着,从炕沿边起身,道:“那我们回去了哈。”
“要不搁这儿吃呗。”赵春道:“姐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拉倒吧!”赵军一摆手,道:“天天吃肉,一会儿回去还吃獾子肉呢。”
说到此处,赵军勐地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临来时候,让如海那小子给我们白话懵了,要不我都应该给你拿几个獾子。”
“呵呵。”赵春闻言,呵呵一笑道:“我听你姐夫说了,如海那孩子比以前更能白话。”
“唉呀妈呀!”说起这事,赵军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也是赖我了!”
说真的,要不是赵军两次把李如海往林场送,李如海也不会像坐火箭,一样蹿到满级。
“哎。”赵春扒拉了赵军一下,道:“不赖你,如海那孩子打小就不一样。你和宝玉,还有小虹、小娜,你们都是过了一生日还才能说话。他!八个月前儿就能喊妈了!”
“啊?”赵军一愣,这才知道李如海在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呢!
“啊啥呀?”赵春笑道:“那孩子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那是五岁前儿吧?他就杵咕咱李叔、李婶干仗。”
赵军:“……”
姐弟俩说话时走到门口,开门从屋里出来,来在东屋时,赵军对胡三妹笑道:“这才几天没看着啊,我小外甥好像又长个了!”
“哎呀!”提起自己大孙子,胡三妹比赵军送她野猪还开心,伸手拉住赵军笑道:“你外甥一天可好玩儿了,大娘说呀,你赶紧结婚,抓紧要个孩子。”
“呵呵。”赵军笑道:“这不么,昨天刘铁嘴还上咱家来了呢。”
“哎幼!”胡三妹一听,瞬间反应过来,忙看向赵春道:“等建军晚上回来,你问问他得忙到啥时候?”
“嗯呐。”赵春忙点头,道:“等他回来,我就问他。”
听赵春如此说,胡三妹转向赵军继续道:“那个……闺女她爸也是林场的吧?”
“嗯呐,对。”赵军笑道:“她爸搁咱林场一车间。”
“那她爸现在也没工夫。”胡三妹道:“这就得等他们开完大会的,你们找一天把礼过了。”
“对。”赵军刚应一声,就听胡三妹又继续说:“孩子,你要还需要啥,你就跟你姐、你姐夫说,咱都是自己家人,没那些说的。”
“那不用。”赵军笑着应道:“大娘,我现在啥都准备好了,啥都不缺了。”
“被没做呢吧?”胡三妹问道:“这还几个月了?哪天絮被,你给捎个信儿,我跟你姐都过去。”
在赵军家这边儿,给新人做被有规矩。没生过儿子的女人,不能跟着掺和。
就像杨玉凤,她再怎么想给赵军帮忙,那天做被的时候,她也不能动一针一线。而胡三妹和赵春都有儿子,她俩都能给帮忙。
“行。”赵军笑道:“大娘,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赵军说完,转向张援民、解臣道:“大哥、解臣,咱回去吧。”
“回去。”张援民应了一声,从炕上下来,然后对赵春说:“妹子,孩子搁那个屋呢吧?”
“啊……”赵春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我看看孩子!”张援民迈步就往西屋走,这帮人呼呼啦啦到西屋,张援民看了眼炕上的小小子,眼中满是喜爱。
他家有个懂事的姑娘,那是张援民的掌上明珠。但受年代、思想的局限性,他也想有个儿子。
“啧。”张援民砸吧下嘴,转向赵春问道:“妹子,我外甥叫啥名啊?”
赵春答道:“周到儿。”
赵春答话时,带着儿音。而这小小子,名叫周到。在这年头属于稀奇古怪的名字,但就算扔到市里,估计都不带有重名的。
“周到儿!”张援民咋一听也感觉有意思,笑道:“这名好啊!谁给起的呀?”
“他爷。”胡三妹也笑了。
“哎呀!”张援民道:“你看人家书记,起名就不一样。”
张援民这句话,听着像拍马屁,有不少来看孩子的人都这么说。可接下来,张援民又补了一句,道:“要是我给孩子起名啊,我就得翻书。”
“嗯?”赵春听得一愣神,心想永安屯谁不知道张援民没上过学呀,这咋都能翻书了?
“是么?”胡三妹不知道张援民的底细,还好奇问道:“大侄儿,你平时爱看书啊?”
“可乐意看书了……”张援民刚一开口,就被赵军打断,赵军一拽这臭不要脸的,然后说:“大哥,咱差不多就走吧。”
“先不着急。”张援民伸手从兜里摸出两张大团结,然后轻轻一掀小周到的褥子角,随手就把钱塞了进去。
紧接着,张援民回身拦住胡三妹和赵春,道:“这是给孩子不行,大娘、妹子你们不行跟我撕吧。”
前天在岭南,搁老解家喝酒时,喝多了的解忠也是闲唠嗑,说起他给赵军外甥塞钱的事,张援民就记在了心里。今天他要跟着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眼看张援民是实心给,而且还如此说话,胡三妹、赵春齐齐转头看向赵军,但见赵军笑着一点头,道:“咱出去吧,别给我外甥吵醒了。”
赵军说完,众人便从屋里出来,胡三妹和赵春把赵军三人送出院外,目送三人乘车远去。
“妈。”
听赵春叫自己,胡三妹回头一看,见赵春手里掐着二十块钱,她笑着对赵春说:“闺女你收着吧,等小军结婚时候,你和建军多给他拿点儿。再有等你以后当姑了,再多给孩子花点儿。”
“哎!”赵春闻言,笑着把钱往兜里一揣,心想等以后赵军有孩子了,自己肯定好好对自己大侄儿。
而当这娘俩往院里走时,胡三妹看了眼东墙跟下的野猪,又看了眼西墙跟下吃草的大母羊,不禁感慨道:“刚才小军还说呢,咱家孩子长的大,这得亏孩子他姥爷了,给买这么个羊。”
赵春:“……”
与此同时,在永安林场一食堂里,周到他姥爷坐在大厅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眼瞅着烟着到屁股了,赵有财又拿出一颗烟叼在嘴里,然后使刚才的烟头把这颗烟点着。
“师父,这咋还续上了呢?”韩大名走过来,把茶缸给赵有财放在面前的桌上。
“大名,抽烟。”赵有财拿起烟盒丢给韩大名,韩大名看着眼前的石林烟,笑道:“还得我师父,净抽好烟。”
赵有财嘴角一扯,有那烟雾自他嘴角溢出,然后他伸手夹下烟,对韩大名说:“明天你来的时候,给师父拿四百块钱。”
人为刀俎,我为火腿。
切丝、切片,都人家说的算。
赵有财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认了!
“啊?”刚吸了口烟的韩大名一愣,忙问道:“师父,你不前天刚给的我四百么?”
“对!”赵有财也会给自己擦烟粉,直接道:“这不是我家赵军么?要跟老马家过礼了,你师娘说给人家拿一千块钱。她……她手头紧,我这当爹的,得给伸把手啊。”
赵有财这话说的很中听,只是说到“手头紧”仨字时,他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嗯?”韩大名听了赵有财这句话,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惊讶的是,彩礼给一千块钱,这也太有钱了,难怪自己师父抽烟都抽石林呢。
而疑惑却是,这钱不是背着师娘藏的么?这么往出拿,好么?
赵有财差不多能猜出来韩大名是咋想的,但此时他心疼,不愿在这事上多提,只对韩大名说:“大名啊,你就别问了,明天早晨来上班的时候,别忘了把钱给我带来。”
“放心吧,师父!”韩大名应道:“肯定忘不了。”
“呼……”赵有财呼出一口烟,心底却重重地叹气,小金库又回到九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