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猞猁的幼崽,满月左右就断奶吃肉了。
就像王美兰之前说的,小猞猁最近连麦乳精都不愿意喝了。
赵军回忆了一下,这小家伙是10月12号那天,赶上下大雨前儿被李如海抱回来的。
而今天是11月7号,再加上小猞猁跟着大猞猁的那段日子,估计现在的它已经足月了。
此时的小猞猁,抱在怀里看眼睛还是黑的,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盯着窗台上的一个搪瓷盔儿。
这个搪瓷盔儿带盖,现在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小猞猁这样子,王美兰使手指头往小猞猁额头上一点。
王美兰笑道:“这小玩意儿才奸呢!”
当王美兰的手指肚碰到小猞猁的脑门时,小猞猁两只耳朵往中间一对,同时还一眯眼睛,瞅着很是可爱。
赵军闻言一笑,王美兰刚才的“奸”,并不带丝毫的贬义色彩。这个奸与傻相对,是聪明的意思。
而王美兰的语气中就带着宠溺,这小家伙就现在都老可爱了!
王美兰回手从窗台上拿过小盔儿,另一只手将其盖打开。
这一刻,小猞猁自赵军怀中一拔身,把小脑瓜抻向那小盔儿。
赵军给它挠脖的手抬起,按着小猞猁的脑袋,将其按回怀里。
“啥呀?”这回轮到赵军抻脖,他往小盔儿里一瞅,见里面装的是禽类的内脏,肠子连着心肝什么的,一串一串的。
“沙半鸡儿收拾出来的。”王美兰道:“这边儿收拾,它那边儿就往出跑,给它关屋就挠门。”
“啊!”赵军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喂它没有啊?”
“那没有。”王美兰把盖往盔儿上一扣,道:“你没搁家,妈能给你喂吗?”
赵军冲王美兰一笑,一手抱着小猞猁,一手托着小盔儿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近在眼前的血食,小猞猁在赵军怀里也不老实了。
赵军手搂着它的腹部,将其后背按在自己身上。此时这小猞猁,一双前掌按在赵军手脖处,一双后掌向上蹬着赵军小臂。
虽说赵军身上穿着棉袄,有棉袄袖子挡着,可此时的小猞猁不管再怎么着急,它也没敢把爪子从爪垫里露出来。
在人面前不露爪子,这不属于赵军训练的成果,而是机缘巧合造成的。
记得有一次,赵娜从赵虹怀里抢这小家伙,当小猞猁冷不丁被赵娜拽走的时候,它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它一只后爪就露出了爪子,爪子尖一下刮住了赵虹的棉袄袖子。
猞猁前爪五趾、后爪四趾,那次赵军拿锉把小猞猁那只爪子的四个爪尖都磨平了。
这其实跟养宠物猫狗一样,得定期给它们剪指甲。当时赵军动作也挺轻,但那小家伙害怕,在它混乱一动脚掌的时候,自己把已经磨平的爪子在锉上狠劲蹭了一下。
赵军以前没太研究过猞猁,但猜测这小家伙应该和猫狗一样,爪子里也带血线,剪指甲也不能剪得太深。
当时小猞猁爪牙还稚嫩,蹭完一下呲呲冒血,虽说血流不大,但可能是十指连心?反正是给这小家伙疼的嗷嗷直叫。
从那以后,这小家伙跟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露过爪子。
对此,赵军很是满意。
猞猁这家伙,你说它小,可豹子才多大呀?猞猁只是身短,东北雄性大猞猁,最大的可不比土豹子轻。
而且论凶残程度,猞猁也不亚于东北豹。
赵军养这小家伙是为了捕猎,但它得跟自己家人生活在一起,既然是从小的养的,哪怕以后让它住笼子,也得保证喂食的时候不被它攻击。
赵军把小盔儿搁在放有麦乳精的桌上,然后手往裤兜里一伸,将那小铜哨拿在手中,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当哨声在头顶响起时,小猞猁抬头看了赵军一眼,但紧接着它又看向了食物所在。
与此同时,屋外的猎狗纷纷从狗窝里出来,王强、张援民、解臣听见哨声、看到异样,连忙一起往屋里走去。
赵军叼着哨子,回手把小猞猁放在炕上,然后把小盆拿了过来。
小猞猁还像往常一样,蹿到赵军腿上,使一双前爪扒着桌边,等着赵军喂食。
这些沙半的鸡内脏,本来是准备拿去喂豺的,所以王美兰她们尽量把肠子摘得干净。
那三只豺,还在李家后院的笼子里关着呢,只是它们仨过得老凄惨了。
没办法,家里要有啥,哪怕人不吃了,还得可着狗吃呢。
而且两家这十多条狗,一个比一个胖,它们吃完了,还能剩下啥了?
老李家的剩饭、剩菜,这三只豺是一口没沾过。它们平日吃的最多的,就是烀土豆、烀窝瓜。前阵子赵军他们抓獾子,獾子内脏狗不吃,才便宜了这三只豺。
而沙半鸡的内脏太少,今天家里的狗又出去打猎了,王美兰也相信自己儿子的能耐,于是就大发善心,打算把这些内脏给豺解解馋。
可后来小猞猁冒出来,那就没它们的份儿了。
没办法,是人就会有偏心。李家房后那仨货,不能打围、不能卖钱,长得还磕碜,属实是不着人待见。
想起那三只豺,赵军突然想起一件事。
豺也是食肉动物啊,可现在李家那三只豺吃烀土豆子、烀窝瓜,活的也挺皮实!
“大外甥,干哈呢!”这时王强走了进来,张援民、解臣跟在他身后。
“我给它喂点吃的。”赵军拿着打开的小盔儿给王强他们看了一眼,然后想起一事,问王强道:“老舅,你家有没有炮弹皮了?”
“有呐!”王强反问道:“你要啊?”
“给我整一块。”赵军对王强说完,又转向张援民道:“大哥,晚上回家前儿,你跟老舅走,让他给你那块炮弹皮。”
赵军说的炮弹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都是以前打仗遗留下来的,山民们有的用它做刀,有的用它做扎枪头。
“兄弟你要做啥?”张援民问了一句,就听赵军道:“给我做个哨。”
说完,赵军一指桌上用子弹壳做的哨,对张援民道:“得跟这个的动静不一样哈。”
“那我知道了。”张援民应了一声,眼看赵军从小盔儿里拿出一套灯笼挂,扯着肠子将相对沉实的心肝递到了小猞猁的嘴前。
“嗷!哇呜呜呜……”小猞猁一口咬住,不断地点头往嘴里吞食。在将心肝吞下后,它不断往下点头扯着肠子。
随着肠子吃净,小猞猁仍抻脖看着那小盔儿。
“行啦!”赵军使手托其腹,将其丢进炕里,然后把小盔儿一盖,端起来就走。
小猞猁见状,竟然直接从炕上蹦下去了,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东北这些猎人,将猞猁称为老虎崽子,不只因为它跟小老虎长得像。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它擅长扑跃,这一点和东北豹不同,但和老虎特别像。
之前王大龙养的猎狗,被一只大猞猁团灭。还有78愣场老伙夫,也就是赵军前世的师父胡大海,他的外甥宋冬带着八条狗上山打猎,被一只东北虎灭了七条狗。
这两处战场,赵军都去看过,再加上观察那些狗的伤势,就能知道猞猁和老虎杀敌都是以扑抓、扑咬的方式。
而且是反复的扑抓、扑咬。
至于它们如何追杀逃跑的猎狗,就如之前说的,它们擅长扑跃。
不光是扑,还有跃呢。
从这里就能看出,相比于东北豹擅奔袭、擅追击。虎和猞猁一般不跑,有的只是一次接一次的跃扑。
这样更节省体力,而且它们更追求一击必杀。
虎乃兽中之王,本该横行无忌,但它们狩猎更多是埋伏、偷袭。
猞猁也是如此,但相比于虎埋伏于草丛、树后,猞猁更喜欢埋伏在树上。
它们能上树这一点,倒是和豹子有些相似。但豹子能在树与树之间纵跃,猞猁却不那么干,它们多是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
就像今年开春,王大龙家死的那帮狗,就是被猞猁反复上树,借力扑杀的。
此时这小猞猁虽刚满月,但身体素质是真好,一蹿一蹿地就出了赵军的房间,但却被王美兰用脚给拦下了。
赵军推门出去,把装沙半鸡内脏的小盔儿放在外窗台上。
因为他刚才吹哨,猎狗们都在院子里,见赵军出来,黑虎欢快地冲赵军摇着尾巴。
今天黑虎又没少吃,肚子说是挨地有些夸张,但也隆起的也挺大。
赵军看了眼黑虎,又看了眼放在窗台上的小盔儿,忙将其拿起放到了另一个离黑虎更远的窗台上。
但一想这货经常自己解绳子,赵军回身指着黑虎喝道:“敢扒窗台,打折你狗腿!”
当被赵军指着时,黑虎摇晃的尾巴一下顿住了。
紧接着就被赵军吼了一顿,或许黑虎还听不明白赵军那么复杂的话,但它能感觉出来赵军说的不是好话。
黑虎尾巴往下一垂,歪头斜眼瞄了赵军一眼,转头就要回狗窝里去。
“你白愣我!”赵军也是闲的没事儿欺负狗玩儿,他追上黑虎,抬脚朝黑虎屁股一下,黑虎“嗷”的一声扎进窝里。
然后黑虎在狗窝里一转身,探出头来冲赵军:“嗷!嗷!嗷……”
“呵呵。”赵军没再理它,而是转身进屋对王美兰说:“妈,明天起早我得出去一趟哈。”
“你干啥去呀?”王美兰道:“明天有雪。”
“没事儿。”赵军说:“我上永福北边去一趟,完了用不上俩小时就回来。”
“你干啥去?”王美兰又追问一句,然后听赵军说:“我去抓点儿药。”
黑虎的腿该治了。
说起黑虎那腿,当初折了以后,在永兴大队那边找医生给它打夹板、打消炎针,骨头长得没问题,就是它那腿长好以后不太敢着地,熘达慢走还行,一跑起来就一瘸一拐的。
正好黄贵有那么个方儿,赵军寻思给黑虎用一副,让它那条伤腿硬实一些。
这回去岭南,老邵家送赵军一苗人参,而母鸡家里还有,现在是人参鸡汤有了,就差外敷的药了。
永安林区没有中医诊所,但有几个土郎中,像当初给李宝玉接胳膊的老许头,还有永胜屯专门治狗咬的孙老太太。
但这两位靠的是手艺和偏方,想买药材的话就得去永福屯子,他们那儿有个土郎中,是祖传的能耐。他不光进山采药,每年还下山两次,到城里药店换自己没有的药材。
像黄贵那张方儿上写的药材,都是常见的强筋健骨药,就像宋兰说的,给方儿这医生是有本事的,他给写的药材都是屯里人能弄着的。
唯独有一味药是黑瞎子波棱盖,这个搁在山区,求人也能弄着。
而对赵军来说,这就更不算啥问题了,他每回打完熊瞎子,不光熊胆收起来,熊鼻子、波棱盖,包括熊牙,他都撬下来收着。
这一年下来,黑瞎子波棱盖都攒一小兜了。
还有那炮卵子的獠牙,赵军也都收了起来。别看这些东西,现在人都不认,可等十几二十年后,那烧火的明子都被人当文玩了,这些牙类还了得?
而在赵军的收藏中,最牛的是东北豹的两只犬齿,那一对豹牙长近五厘米,齿尖锋利微弯。
赵军之前跟王美兰说过,要抓药给黑虎治腿。王美兰并不反对,而赵军说要去抓药,王美兰也知道他为啥不声张了。
是怕屋里的解孙氏听见。
但这并不是赵军、王美兰怕解孙氏抢黑虎鸡汤喝,而是怕解孙氏不理解她们的做法。
毕竟这年头,林区、农村的人不知道啥叫宠物,打围的人也不舍得在狗身上付出这么多,哪怕是好猎狗,他们也不愿意。
狗受伤,给打挂两瓶消炎针还可以,说是拿着母鸡、人参给狗熬汤,这是不可能的。
赵军、王美兰怕解孙氏说三道四的,于是谁也没声张。
可就在这时,王强从外面进来喊王美兰道:“姐啊,杀猪啦,你们拿盆接血呀!”
“哎!”王美兰答应一声,跟金小梅一人端一个盆就往出跑。
赵军也跟着从屋里出来,就见一头小黄毛子躺在桉板上,张嘴不断地哀嚎、嘶吼。
“这个叫唤呐!”王美兰听猪叫声刺耳,忍不住说了一句。
听她这话,王强笑道:“那咋整啊,姐?给猪嘴缠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