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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玉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时浑身上下像是散架了一般,酸疼入骨。

    身侧却早已没了赵辅周的身影。

    她双手撑着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赵辅周。但这么一动方才察觉,双膝上好似绑着东西,温温热热的。

    一手探去,掀开的衾被跑出一缕药香味。

    待看清楚双膝上绑着的药包,玉娘满心的怒火顿消,只余暖意。

    亏他还有些良心!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丫鬟走了进来。

    看到纱帐内的女子像是已经起来,丫鬟才轻声问:“王妃可是醒了?”

    玉娘嗯了声。

    丫鬟忙关上门,找来干净衣裙夹袄走来,“奴婢轻霜,日后就由奴婢贴身照顾王妃。今后王妃若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轻霜……”玉娘细细打量着纱帐外的女子。

    确是与前几日来伺候的丫鬟不同了。

    轻霜将衣裙放下,转而冲着纱帐内的玉娘屈膝行礼,“王妃先等片刻,奴婢已经烧了水,晚些为王妃沐浴更衣。”

    玉娘点头,下意识道:“多谢。”

    她本就是个乡下姑娘,即便是来了这王府有十日之久,却仍不习惯有人这般侍候她,“谢”字更是时常挂在嘴边。

    “王妃是主子,奴婢只是个丫鬟,往后王妃不可再与下人道谢。”轻霜说话不疾不徐,面上始终挂着笑。

    听玉娘应了声好,她又福了福身子,“奴婢去拎水来。”

    木桶搬来,轻霜又拎了几桶水来,待水温合适方才请玉娘沐浴。

    温水浸泡,一身的疲惫消了大半。只是她还不习惯有人侍候,便不准轻霜来守着。

    轻霜也只好在屏风外站着。

    热气弥漫,玉娘不禁看着双膝出神,隔着屏风的轻霜低声道:“王妃收下的那些女子,一早儿就被殿下派人统统送回去了。殿下还特意吩咐,日后王妃若是再敢为他收下妾室,会是何下场,王妃心中清楚。”

    能会是何下场?无非是如昨夜那般罢了!

    玉娘双颊烫的厉害,低喃道:“就知道欺负我。”

    轻霜听这话唇角弯了弯,思及今早一事,又道:“宫里的田嬷嬷也被殿下赶回去了,日后王妃也不必再学那些规矩。”

    “田嬷嬷他给赶回去了?”玉娘惊呼,“这怎么成呢?那可是皇后派来的,怎能赶回去呢?”

    自从入京,赵辅周就没在王府待过一天。玉娘却在第三日就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但因行礼不妥,被言辞狠厉的斥责一通。皇后更是当场就吩咐田嬷嬷,随她一同回府,直言要教她规矩。

    接连学了几日,她累的腰酸背疼,却也没能学出个所以然来。

    却没料到昨日上元节她再次被皇后召入宫中,见她行礼仍旧毫无贵女风范,一怒之下罚她跪了两个时辰。

    偏偏昨日大雪纷飞,跪在地上的双膝只觉的寒意往骨缝里钻。

    等起身时,站都站不稳了,回来以后更是怎么都暖不热,甚至钻心的疼。

    现如今田嬷嬷被赶回去她虽不用再学规矩,可日后入宫,只怕皇后还是要罚她。这次是两个时辰,下次保不齐就是三个时辰了。

    玉娘越想越怕,忙道:“何时赶走的?可还能追回来?”

    “殿下吩咐了,王妃只管好生歇息,宫中那些事他自有法子。就连皇后娘娘那边,他也能应付。”轻霜道。

    她透过屏风望向还在沐浴的玉娘。

    “殿下如此疼爱王妃,实属少见,府中上上下下都看的羡慕呢。往后王妃只管随意些就是,旁的事自有殿下和府中下人去做。”

    随意些么?

    都入京了,还成了王妃,她怎么随意?

    玉娘身子慢慢软了下来,蜷缩在木桶中双目失神的盯着水面,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她本是丹岵县的一农女,自幼在祖父祖母膝下长大。得二老照拂疼爱,幼时少有烦忧。后来二老离世,那时她已然及笄,婚事自然由仅仅见过几面的爹娘做主。

    不料她那一双爹娘却是黑心的,竟要将她以三十两银子,卖给县中一位年过古稀的员外做填房。

    她不肯,所以只能趁着夜色带着包袱跑了。

    但不料才刚出龙潭、却又入虎穴。

    她跑了没多久就遇上一伙山匪,那些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见她颇有姿色就将人掳了去。

    玉娘在幼时便曾听人说过,这些山匪的残暴。

    她怕死于山匪手中,但更怕生不如死!

    于是在被强行带上山之时,她见山的一侧有悬崖便直接跳了下去。

    不料老天又让她重生了,重生回到爹娘要将她卖给员外做填房前一日。而这次,她还是跑了,却是朝着反方向跑的。

    正好遇见了在逗猫玩的赵辅周。

    她曾听其他四邻百姓说过,此人邪的很。素来不与其他人有来往,更是鲜少出门。周围时常有神秘人出没,但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可玉娘已经走投无路,她只好冲着赵辅周跑去。

    反正左右是个死,她没别的法子了,不如搏一把。况且赵辅周长相硬朗冷峻,可远比那年过古稀的员外好看多了。

    故而她壮了壮胆子,近乎用尽毕生力气才挤出一句:“你可愿、娶我为妻?”

    大抵是这世上再没有如她这般大胆的女子了,竟主动上门问男子可愿娶她。彼时赵辅周看了看地上的猫,又看了看她,出乎意料的敛笑答应。

    自古男女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二人并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只是一道去官府找媒氏写了张婚书。

    依稀记得那媒氏当时看赵辅周的眼神略显怪异,只是那时玉娘不懂,还以为是他二人这般怪异的夫妻实在少见——

    一个是无父无母,一个是不听父母之命的。

    但如今想来玉娘才明白,那媒氏大抵早就知道赵辅周是位被贬的王爷。

    而她直到数日前,众人跪倒在赵辅周面前时才知道,他这位被贬的王爷,甚至将要“官复原职”做回王爷了。

    日后说不准还能坐上太子之位!

    毕竟如今的京城,原太子惨遭毒手,而据传言说下毒手之人的幕后主使就是五皇子。偏偏此事查明以后,五皇子被押入死牢那日,南城死牢起了大火。

    五皇子没能逃出来。

    短短数日,皇室接连折了两位皇子,现如今也就只剩下三皇子昌王和二皇子翊王了。

    太子之位花落谁手,还未可知呢……

    只是这等平白无故坐上王妃之位的天大好事,若是落在旁人身上,怕是要烧香拜佛谢菩萨的。但落在玉娘身上,她就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如同身上绑着扯不开的铁链,重达千斤,而她又挣脱不开。

    难受的紧,却又无可奈何。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王妃,昌王妃来了。”

    玉娘疲累的拧着眉,回头望向小窗,带着几分无力道:“知道了,先请她去厅堂,我梳洗打扮了就来。”

    门外之人应了声是。

    屋内的玉娘起身更衣、梳洗打扮。随着簪钗、步摇插入盘起的发髻中,玉娘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愈发觉得无趣,也更觉的脖子都要撑不住了。

    她没好气的小声嘟囔:“在山里打猎也没这么累过。”

    “打猎?”轻霜满眼惊喜,“王妃还会打猎?”

    说起打猎,玉娘顿时两眼一亮,兴致勃勃同她讲来:

    “是啊。当初我与相公住在丹岵县,山里面多的是野味。我时常前去打猎,只是我远不如祖父,每次只能射中野兔、野鸡还有鸟儿那些。祖父打猎最是厉害,他曾射杀过一头野猪,卖了好些银子呢。”

    平日里一副低眉垂眼的模样,瞧什么都没兴致,这会儿说起打猎倒是眉飞色舞。

    就连嗓音也大了些。

    她果真是与旁的女子不同!轻霜感叹:“整个京城怕是都寻不到,像王妃这般的女子了。”

    但只这一句,就说的玉娘笑容垮了下来。

    她怔怔的望着铜镜中的轻霜,才刚抹了口脂的红唇微张,半晌才似试探般小心翼翼的问:“一个……都没有吗?”

    轻霜细想一瞬,摇摇头:“没有。”

    玉娘再难笑出来,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此刻连一丝生气都没了。

    “不过,王妃若是喜欢,日后殿下定然还能带王妃前去打猎。”像是看出了玉娘心中所想,轻霜体贴道。

    但纵是如此玉娘也再难笑出来。

    她知道,赵辅周即便是再带她去打猎,只怕也仅仅是去玩玩,而非真正的打猎。

    更别提去做春日爬树折花、夏日里下河摸鱼、秋日上山捡栗子这等趣事了。

    看吧,她在京城果然是格格不入。

    “不了。”玉娘聋拉着肩,此刻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殿下那么忙,这种小事就莫要劳烦他了。”

    等首饰戴好,玉娘抬眼看向铜镜。

    镜中女子满头金饰玉饰,随手拔出一支簪子,都远比他们那间用干草和瓦片盖起来的院子更值钱。

    可她还是更喜欢那个院子。

    怀抱着汤婆子,玉娘走出屋子往厅堂去。院内已被清扫出一条小路,积雪尽数被堆于两侧。轻霜跟在她身侧,时不时抬手扶着她的手肘。

    等跨入厅堂,轻霜先冲着昌王妃行了一礼,昌王妃携其丫鬟起身冲玉娘行礼。

    “皇嫂双膝可还好?”

    玉娘强扯出笑,“有劳弟妹挂心,已无大碍。”

    她缓步去主位上坐下,转身之时茶水已然放在她身侧的长案上。昌王妃也跟着落座,早已放在她身侧的那杯茶却未曾动过。

    “昨日本是上元节,这样的好日子平白让皇嫂跪了那么些时辰,还下着雪,我这个做弟妹的也瞧不下去。”昌王妃说着就看向了丫鬟。

    丫鬟心下了然,拿出带来的药送上前。

    “这些药是我一早命人前去请京城最好的郎中开的,说是双膝伤了,只需用此药日日煎过以后敷在双膝之上,过几日就能好了。”

    眼见那丫鬟要将药放在玉娘身侧,轻霜先一步接下,“多谢昌王妃挂心。”

    昌王妃星眸一转,暗下打量起站在玉娘身侧的丫鬟。眸光敛回之时暗暗一沉,唇角笑意不减半分。

    她仍好声好气道:“昨日上元节,想必皇兄应当回来陪着皇嫂了吧?”

    玉娘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思虑一瞬还是如实点头,“是回来了。”

    只是低头的刹那,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也显露出来。

    昌王妃看见之时,顿时一怔,转而又笑了出来,“既是回来了,皇兄可曾与皇嫂说过侧室一事?”

    “侧室?”玉娘一脸茫然。

    她显然是不知。

    “难道皇嫂不知此事?”

    昌王妃一脸惊讶,忙用锦帕遮住红唇,“皇嫂既是不知此事,就只当我不曾说过这事。怪我多嘴,是我多嘴了。”

    但言尽于此,玉娘又怎能当她没说过呢?

    “他既是王爷,是该有侧室。我也并非是善妒之人,如若王爷中意,我定会为王爷将此事办的风风光光。”话说的妥帖大方,只是捧着汤婆子的手却暗暗用力。

    赵辅周可以只有她一个妻子,但翊王爷绝不会只有她这么一个王妃。

    他日后会有侧室,会有妾室。

    这一点,玉娘早就想到了。

    而她也早就有所耳闻昌王府中除了王妃,那些侧室与妾室加一起足有十六个。

    一想到赵辅周日后也会有这么许多的女人,玉娘还是止不住的心中泛酸,只是面上仍旧装着大度罢了。

    然而昌王妃一句话却突然说的她措手不及:“真若是如此倒是好了,是皇后娘娘有心逼皇嫂让出正妃之位,要皇嫂去做侧妃,如此她那侄女才好坐上翊王妃的位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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