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侯府老夫人寿辰这日,玉娘一早就携轻霜往侯府去,跟在马车后面的还有数十位家丁,个个都抬着寿礼。
马车内,轻霜喋喋不休的说着侯府何等尊贵,今日又会去许多的妇人与小姐,要玉娘言辞务必谨慎。
可玉娘却撩起帷帘望向热闹的大街——
穗宁大街上,多的是前来卖艺之人。
马车行之缓慢,玉娘仰着头才瞧见被围起来的那些卖艺人,有耍红缨枪的、顶缸的、胸口碎大石的。再往前走,便瞧见有人携带猴子、老鹰、小蛇在耍,借着这些活物更是引的百姓驻足。
待一番游耍结束,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高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铜板声落入小锣中。
玉娘正欲放下帷帘,却又闻到一股勾起馋虫的香味。她扭着头望去,隐隐可见前面几处支起的摊子。
油锅中不知炸了何物,引的百姓围在锅前。
马车内的轻霜还在劝她入侯府后务必谨慎,不料玉娘却一字也未曾听进去,反倒倏地回头看她,脱口而出:“轻霜,前面有一摊子,不知是卖的什么吃的,好香。”
轻霜:“……王妃可曾听见奴婢方才说的?”
玉娘眨眨眼,未曾接话。
显然,她并未听见。
只知道前面那小摊生意出奇的好,虽不知是卖的什么吃的,但定是好吃的。
“轻霜,”玉娘吞了下口水,仍不死心,“买些来吃吧。”
“王妃……”轻霜盯着玉娘身上那身水蓝色海棠暗纹衣衫时,更是面露难色,“若是王妃要吃,不如等寿宴结束时,再来买些带回王府吃,如何?”
也省的那些吃的弄脏了衣衫!
纵然玉娘不愿如此,但轻霜既是这般说,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随着马车驶出穗宁大街时,她方才想起如今她是王妃,或许方才倒也不必问轻霜。只管吩咐马夫停下,买些来吃就是了。
眉尾聋拉,玉娘弱弱的问:“我不像是个王妃,对吗?”
哪有王妃问丫鬟该如何做事的?玉娘心想。
但轻霜却以为她是为那些小摊上的吃食才有此一问,一本正经道:“王妃既是皇室中人,便不该再吃那些小摊上的吃食了。纵然想吃外面的,也需得吃酒楼里的。”
玉娘怔怔的望着她,仔细将人打量一番。
轻霜被她看的心慌,忙摸了摸双颊,满是疑惑的问:“王妃在看什么?”
玉娘轻轻摇头,只字未言,仅仅是低垂下眼帘望向身上满绣衣衫。
与之并不相配的,是她略显粗糙的手指。
这是常年打猎留下了痕迹,久而久之,她的手也就不似富家小姐那般柔嫩细白。
甚至还不如轻霜的手瞧着细嫩。
入京已有十五日,她也顶着“翊王妃”这三个字做了十五日的王妃。
可这全然是假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仍是那个将自个当农女、当猎户的齐玉娘。
马车行驶至侯府门前已是一刻钟后了,一路上玉娘都不曾再开口。轻霜亦是不敢出声,思前想后也未能明白,玉娘怎会突然就没了笑意。
分明出门前都还十分盼着前来参加寿宴的。
难不成是为了那些吃食?
轻霜先一步下了马车,待扶着玉娘下马车时,低声同她道:“王妃若想吃那家摊上的吃食,寿宴结束后,奴婢去买。”
玉娘唇角紧绷,深深地吸一口气,双眸更是少有的坚定。
看的轻霜莫名不安。
倒似是,玉娘正在盯着猎物一般!
“不必,等和离以后,到时我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谁也不能拦我。”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拦她。
轻霜嘴角一抽,差点吓得哭出来。
这位祖宗怎的又扯到和离上了?
“吃!奴婢往后再也不拦着王妃了!”轻霜急忙改口,生怕慢一步就小命难保,“奴婢这就去给王妃买来。”
见她当真要去,玉娘一把拉住她,“不必,寿宴要紧。”
语毕只见从侯府中走出几人,皆是女子。走在最前面的妇人身着苍翠色衣衫,满头的金饰愈发衬得她富贵逼人。
待走近后,妇人忙冲着玉娘行了一礼,“翊王妃大驾光临,侯府有失远迎,还望翊王妃见谅。”
跟在其身后的其余女子纷纷跟着行礼。
玉娘疑惑的瞄了眼轻霜,轻霜顿时了然,凑到她耳边低语:“此乃怀德侯的夫人,亦是袁老夫人的儿媳。”
玉娘恍然大悟,忙道:“夫人不必多礼,还是先命人将寿礼抬进去吧。”
袁夫人应了声是,转而看向身后之人。跟在她身后的其中一人,忙吩咐宅门前的家丁前去接过寿礼。
“翊王妃,”袁夫人侧过身,眸光却望向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请吧。”
玉娘被轻霜扶着上台阶,袁夫人也跟着上了两个台阶,待看到那辆马车停在门前时,又顿时停住脚步。
她唤了声,“慧儿。”
台阶之下一女子循声望来,“母亲。”
“带翊王妃入宅。”言毕,又冲玉娘含笑垂眸,“翊王妃见谅,今日宾客繁多,需得我在门前迎接才成。”
玉娘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出神的望着从那辆马车中出来的人——田嬷嬷。
田嬷嬷在看到玉娘时,远远地行了一礼。
许是此人曾教过玉娘规矩,如今再见此人,玉娘只觉冷汗直冒,但面上仍是规规矩矩的回了一礼。
不过,此人乃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了,侯府老夫人寿辰,田嬷嬷却来了,玉娘更觉马车内的人,想必是大有来头。
否则又怎会有劳田嬷嬷跟随前来?
难不成……是皇后来了?
不料这时马车帘子被撩开,一只如白玉般细白柔嫩的纤纤玉指伸出来,女子缓缓钻出马车,被田嬷嬷扶着下车。
纵然是行礼,此人亦是挺着腰背,颔首一笑,“翊王妃,袁夫人。”
一举一动,落落大方。
玉娘都看的愣了,蓦然想到皇后在上元夜所言的“贵女风范”。
贵女大抵就是如此人这般吧。
“真好看。”玉娘由衷喃喃。
轻霜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但她还未曾开口,怀德侯夫人便朝那女子走去,张口便道:“殷大小姐能来,实乃侯府荣幸,有失远迎。”
殷大小姐?玉娘疑惑的望向轻霜,低声问她:“此人是……”
“殷大将军长女,殷荣。”
轻霜又抬手遮唇,凑到玉娘耳边道:“亦是皇后侄女。”
玉娘顿时明白。
原来皇后有意让她做侧室,便是要将翊王妃之位让给这位女子的!
难怪田嬷嬷会跟着一道来了。
“也难怪皇后娘娘总瞧不上我行礼,今日看来,能瞧得上才怪了。”玉娘唇角一扬,转身往侯府宅院去了。
轻霜却是一头雾水,实在不解这二人见面,王妃瞧着怎么像是并不在意似的?
但见玉娘往里走,她也急忙跟上去。
袁慧受母亲嘱托,亦是紧随其后,生怕怠慢了这位王妃。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进侯府,袁夫人跟在殷荣身侧,纵然此人仅仅是皇后侄女,但她仍是不住的道谢:“老夫人八十大寿能办寿宴,实在是要多谢皇后娘娘大度。若非娘娘准许,这八十大寿定然是不能办了。”
太子丧期未过,皇后强忍着丧子之痛,求皇上准怀德侯府老夫人大办寿宴。
若非有皇后求情,侯府哪里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办寿宴?
“姑母曾言侯爷曾随陛下一同出生入死,如今老夫人又是八十大寿,纵然是太子丧期未过,可如此长寿之人的寿宴,又怎能不办?况且,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侯爷到底是与旁人不同,这寿宴不可不办。”
殷荣三言两语就说的袁夫人更是对皇后感激不已,连连点头道谢。
田嬷嬷跟在二人身后,过了垂花门,抬眼望向院内众人,如毒蛇般的目光落在正与昌王妃闲谈的翊王妃身上。
“小姐,”她凑近低语,“先去给老夫人贺寿吧。”
殷荣颔首点头,携带着寿礼随袁夫人往后院去。
田嬷嬷一并跟去,从玉娘身侧走过时,幽暗眸光从其身上扫过,交叠的双手将掌中药丸略略一握。
只是却未曾留意,昌王妃的眸光亦是从始至终都在殷荣与她身上。
待袁夫人几人进了后院,昌王妃才敛起笑看向玉娘,眉头微微一皱,似气恼道:“这怀德侯府也真是的,请了皇嫂前来,又将殷大小姐请来了,真不知是何意图。”
她长叹了口气,又抬手搭上玉娘的手背。
倒像是有安慰之意。
“我知皇嫂心中难过,但此事皇兄应当也十分为难。毕竟殷大小姐是殷大将军的长女,又是皇后的侄女,皇兄有意要她做翊王妃,也是人之常情。”
玉娘却像是没听见,双眸死死盯着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
片刻后,她又瞧见一身着中衣的男子往假山后走。
怪了,侯府怎会有人只着中衣呢?
玉娘忙问:“光天化日之下,侯府为何会有男子只着中衣呢?”
“啊?”昌王妃满脸诧异。
就连轻霜也觉得不解,环顾四周后,颦眉望向玉娘,“王妃可是看错了?侯府怎会有男子只着中衣呢?”
昌王妃也跟着言道:“定是皇嫂这几日为侧室一事伤神,才看错了吧。”
二人如此笃定,让玉娘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这里可是侯府。
纵是侯爷也不得只着中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抵是我看错了。”玉娘低喃道。
侯府小院长廊曲弯,两侧翠竹随风而动,另有怪石堆积前院,形似假山。走出长廊,过小桥。桥下池塘小鱼清晰可见,亭台楼阁亦是多有侯府丫鬟守着。
今日前来祝寿之人实在是多,待在前院着实无趣,寿宴又未开席,众人便四处闲看。
但又不敢乱走,索性跟着昌王妃与翊王妃往后院去。
昌王妃边走边说:“怀德侯爷与皇上曾出生入死,这座府邸便是皇上亲赐,比昌王府和翊王府还要大些。而且这后院还有一湖,虽不算大,但其四周种了树,四时景致出奇的好。”
进后院时,入目便是百余颗树。
玉娘仰头望去,不禁感叹:“是比翊王府还要大些。”
就是不知这湖中可有大鱼,若是有,夏日前来捉鱼倒是有趣。她快步去到湖边往下望去,但看了半晌也没瞧出来这湖中是否有鱼。
昌王妃见状也跟上前来。
见玉娘一瞬不转的盯着湖水,昌王妃道:“皇嫂若是喜欢这湖,请皇兄再去买处大些的宅院就是。京郊倒是有不少带湖的大院子,想必会有皇嫂喜欢的。”
她说话时,玉娘便盯着远处的水波看。
待那水波直至眼前,忽见一条鱼从湖面堪堪游过!
“好肥的鱼!”
玉娘激动的险些蹦起来,嗓音中压不住的兴奋,指着那鱼大喊:“那有条好肥的鱼,我瞧见了,我瞧见了!又肥又大!轻霜你快来——”
她倏地回头,嗓音也戛然而止。
身后足有百余人盯着她。
惊讶、不屑、鄙夷,俨然是在看笑话。
静,意料之外的静。
仅仅能听到阵阵寒风从耳边吹过。
玉娘清楚看到那些眸子从震惊到偷笑,暗暗藏匿着不善的笑意。
轻霜更是低下头,羞的双耳泛着红。
就连站在她身侧的昌王妃亦是面露窘态,只余干笑。似是觉得仅仅是站在她身侧,已是失了颜面。
不远处从寿山堂走出来的几人,无一例外,全都盯着她看。
田嬷嬷更是嫌恶的皱起眉,低喃一句:“乡下来的果真是乡下来的,见条鱼就大呼小叫,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恍惚间,玉娘只觉她像是犯了天大的错。
唇角笑容与那条肥鱼,也一同消失了。
她只觉如鲠在喉,难受的紧。双耳更是隐隐发烫,连带着双颊好似也跟着发烫。
——她又忘了,她是个王妃。
数日的委屈,今日的无措,一并涌上心头。
玉娘不禁红了眼。
在山上打猎受伤时,她也从不曾红过眼,可此刻却只觉双目酸涩,眼前朦胧一片。
“我……”
嗓子发干,她倒像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府吧。”
可就在她转身欲走时,不远处的老夫人却缓声开口,“翊王妃若是喜爱吃鱼,命这府中下人前去捞些鱼送去翊王府即可。”
众人循声望去。
袁老夫人今日寿辰,众人齐齐行礼,同声道:“恭祝老夫人长命百岁,福寿齐天。”
玉娘不知还要说这些话。
但好在众人转身后,她倒是站在了最后面,纵然闭口不言也无人知晓。
待众人直起身后,袁老夫人又笑呵呵道:“今日老身寿辰,有劳诸位前来祝寿。只是老身这几日身子不好,今日寿宴不便与诸位同席,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这等小事自是不足为道,众人纷纷劝她保重身子,定要长命百岁。
玉娘紧抿唇角,一声不出,生怕又说错话。
但袁老夫人却偏偏朝她走来,“翊王妃入京多日,侯府未曾派人前去拜访,实在失礼。是老身管教不利,还望翊王妃多多包涵。”
跟在其身后的袁夫人低下了头,“此事是儿媳失职,明日便派人前去翊王府拜访。”
本就十分惧怕规矩的玉娘闻言惊得连连摆手。
察觉此举好似又多有不妥,忙将手收回,悄悄背在身后。
“不、不必了,明日……明日我需得随殿下一同去郊外。”她红着耳根扯谎,双眸飘忽不定。
心下盼着:别来拜访。
可袁老夫人纵是看出她在扯谎,却又故意追问:“去郊外?不知王妃要随殿下前去郊外做何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玉娘身上。
宽袖之下,玉娘早已攥紧了拳头,掌心中尽是冷汗,莫名觉得面前众人恍若林中恶狼般在盯着她看。
或许这些人,远比恶狼更狠!
她咬着牙,望向此时方才抬头的轻霜。
轻霜冲她微不可查的摇头,但玉娘却未能明白她是何意。
思忖一瞬后,玉娘双眸划过面前众人的面容,最终又落在了袁老夫人的脸上。
她吞了下口水,壮壮胆子才问:“我与王爷一道前往郊外,自是踏青游玩。老夫人既是追问,可是有何指教?”
嘶——
众人不禁到抽一口气。
一个个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就连轻霜也惊得瞪大双眼,双眸险些要掉下来了!
可玉娘却又挺了挺腰,思及赵辅周往日模样,她又学着他的样子,眉眼严肃的盯着袁老夫人看。
这样,大概能吓唬到他们吧?玉娘心想。
枯树下,湖岸边,冷风拂面。
百余人尽数盯着一人看,或惊或怒,却又暗中对视。似是都没料到这位乡下来的女子,竟敢如此同袁老夫人说话。
这位老夫人,就连皇上见她,也需得给一分薄面的啊!
可这位翊王妃竟连一分薄面也不给她,着实少见。
直至此时,众人才惊觉,眼前这位翊王妃或许并非想象中那般好欺辱。
就连站在袁老夫人身后的田嬷嬷,也不由得愣了愣。
但唯有殷荣满是欣赏的盯着她……
“翊王妃误会,老夫人只是知晓殿下如今正忙,得知王妃要随殿下去郊外,担心王妃会误了殿下的大事,才会有此一问。”殷荣笑着打圆场。
玉娘眸光一转,望向她。
二人四目相对时,玉娘不由得想起昌王妃所言。
真是怪了,昌王妃曾言说皇后有意要其侄女来做翊王妃之位,可这事直到如今赵辅周也未曾与她言说。
也不知是真是假!
走神时,袁夫人也忙岔开话:“宴席想必也已备好,诸位随我一道前去膳厅吧。”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又想起今日是为着老夫人贺寿而来,一个个挤出笑来,随袁夫人一同前去膳厅。
昌王妃见状冲玉娘递个眼神,转而又同袁老夫人道别后便跟着一并离开。
就在玉娘也要跟去时,不料老夫人却开了口,“京城上下,人人惧怕翊王,没想到这位翊王妃,也是个厉害的主儿。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玉娘脚下一顿,疑惑看她。
“惧怕……翊王?”她茫然无措,又十分不解,“为何要惧怕他?”
她相公分明连只鸡都不敢杀,又不善武力,空有一身的蛮力罢了。
这种人,为何会令人人惧怕?
“翊王妃不知为何?”袁老夫人倒似是更惊讶。
她若知道,又何必要问?
玉娘只觉面前之人果真是可笑。
“确是不知。”
袁老夫人先是一怔,转瞬又眉眼一弯笑笑,故弄玄虚的绕弯子:“日后翊王妃自会知晓。”
她拄着拐杖往寿山堂走,殷荣和田嬷嬷冲她福了福身子便跟上老夫人的脚步。
只留下玉娘和轻霜还在原地。
玉娘扭过头望向轻霜,“你可知京城百姓为何惧怕翊王?”
“奴婢、奴婢不知。”这种事,轻霜哪里敢说。
玉娘也只好作罢,满腹疑惑的往膳厅去。
宴席开始时,下人们有条不紊的上菜。纵然前来贺寿之人足有上百人,但膳厅足够大,经屏风相隔后,仍旧坐得下,且一人一张矮桌。
矮桌上摆着八道菜,但每道菜众人至多只夹三次。
玉娘暗暗留意那些人的举止,又随众人一样只吃几口便不吃了。即便她还未能吃饱,但也只得放下碗筷。
转而便满眼惋惜的盯着桌上的菜。
在丹岵县时,这等上好的菜肴往往是端上桌时,碗碟已然空了,恨不能连汤汁都喝了。但在京城,这些菜肴倒像是无人喜爱,就连吃的人,亦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仿佛这些菜,难吃的紧。
玉娘盯着看了半晌,正欲拿起双箸再吃最后一口,不料一碗汤忽地端到她面前。
她只好放下双箸,接过那碗汤。
可前来送汤的丫鬟起身时却忽地脚下一崴,身子前倾,将玉娘面前的矮桌撞翻了,连带着那碗温热的烫也一并全都洒在了她身上——
水蓝色海棠暗纹衣衫上顿时被汤汁染了色!
丫鬟惊得急忙跪下,不住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轻霜急忙弯下腰扶玉娘起身。
万幸这碗汤仅仅是温热,否则只怕是要烫伤了。
玉娘忙掏出帕子擦拭身上的汤汁,却不忘安抚那丫鬟,“不打紧的,只是一身衣裳罢了,快起来吧。”
听闻此言那丫鬟又连连道谢,直至此时才敢起身往外走。
坐在主位的袁夫人满脸担忧走上前去,“翊王妃可曾烫伤?”
“不曾烫伤。”
玉娘摇头,为让袁夫人放心,又扯出笑来,“我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容易被烫伤。还望夫人莫要责罚那丫鬟,她并非有意。”
一句皮糙肉厚,引的膳厅众人面面相觑,不禁暗暗偷笑。
才刚走到门口的丫鬟闻言脚下一顿,捏着托盘的手寸寸收紧。
可望着亭下那二人的身影,她也只得咬咬牙走过去。行至二人面前,低下头又弯下腰,“老夫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