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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心理战

    沈朝盈拿到剩下的银子,不免一阵肉疼。

    这才几日功夫,原身给他的银钱便十去七八,那渣男,究竟睡了多少妓子!合该他阳痿!

    因她是受害者,又如此凄惨模样,连一直冷眉冷目的年轻县令都缓声向她解释:到底她是吴兴人,对方是万年县人,长安县衙也只能代行基本职责。

    将她所剩银钱给要回来后,只略判了张宣二十板子,便送还万年县衙了,估计此事也就此作罢了。

    沈朝盈很能理解年轻的县令,初入官场嘛,总要谨慎着些!山外还有山,特别是在这吐粒瓜子壳能砸三顶官帽儿的长安城,比谁的靠山硬,哪能不谨慎啊?

    在对方回过神来派人押送她回吴兴之前,沈朝盈见好就收,揣着钱,跑了。

    ——

    回到清静庵,总算将欠下的汤药钱与租住的赁钱一次性给付清后,荷包是空了下去,她心里压着的包袱亦是空了。

    那不好相与的知客尼姑收了钱,依旧耷拉着眼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沈朝盈另往后租了一个月,毕竟捉襟见肘,又要考虑往后生计,住庵堂里至少便宜,能省下不少。

    关于生计,着实是个磨人的慎重决定。

    沈朝盈静下心分析。

    原身是被娇养大的,家中请了女西席,会认字,读过书,精通八雅。

    沈朝盈不是个清高的,若要她依仗原身的底子卖艺为生,做个清倌也不是不行。

    若是做到时下程行首那样程度,能名动长安似乎也不错,甚至后世野史上还能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还是有些顾虑。

    一则,这种“青春饭”吃一年少一年,年轻时“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色衰后便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晚景凄凉。

    二则到底水太深,说是卖艺不卖身,谁知道碰上的是不是黑心老鸨,亦或那客人素质不佳,强行动手动脚,那就比较恶心了。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能做什么?

    沈朝盈在回庵路上瞥见坊内不少食摊,心中一动。

    若说自己还会什么手艺前世加盟某连锁饮品店时死记硬背下来那几百个方子倒是没忘干净。要不,拿出来让大梁土著们也开开眼界?

    沈朝盈越想越觉得可行,时朝嗜甜,吃个樱桃还要浇糖浆呢!

    若真决定了做,还得往长远计,考虑这生意能做到什么地步。

    沈朝盈花几日功夫仔细在长寿坊内打探了一番同行行情,饮品大类中,约莫可分为酒、茶、豆制品、奶制品及饮子五类。

    前面几样都好理解,后世常见,但饮子和饮料却不是同一种东西。

    饮子大约有些像凉茶,多由中草药和一些药食同源的食材熬成,味微苦,宣传是能治病,以至于嗜甜的大梁人民也乐意喝。

    与长寿坊仅一坊之隔的西市便有一家规模极大的饮子店,据说店主是江南人士,早年来此治病,便是被一道士给的饮子方给喝好的。

    有店主人“亲身代言”,效果十分好,生意红火到了要一早就代请人来排队的地步,甚至还有辛苦排到了,转头就在附近高价叫卖起来的。

    懒得自己排队的富户家下人往往愿意掏这钱。看得沈朝盈咂舌,黄牛,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这样盛景,成了沈朝盈的远期目标。

    近期目标么,长寿坊内,亦可见不少饮子摊。

    沈朝盈观察几日,发现愿意每天花几到十几文不等的闲钱买饮子喝的人家还是不少的。

    在此做饮品生意,至少有赚头。

    在长寿坊里接连转悠了几日,就在坊丁快要将她列入重点可疑对象时候,沈朝盈终于打定主意,置办了摆摊家私,将原材料采购齐全一套下来,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兜比脸干净。

    ——

    为了叫货真价实的本土大梁人指点指点,沈朝盈先给云心师太送去了自己将要卖的杏仁露两碗。

    杏仁用的是南杏仁,加些糯米,加些百合,加些薏仁,加些冰糖,研磨细腻,加水熬煮。

    煮出来的杏仁露,色如牛乳,顺滑香浓。

    “色白的这盏清爽,色红的这盏香甜,各有千秋。”

    被她这样看重,云心师太受宠若惊,认真尝过后,给出了中肯意见,

    “我倒是觉得这清爽些的好,清爽却不清淡,喝下去似乎五内燥气都散了些与寻常我们喝的杏仁酪很不同,别有风味。沈小娘子加了些什么?”

    沈朝盈笑道:“其余倒没什么,不同的是色白这盏加了梨肉,色红这盏则加了玫瑰、薯蓣。”

    薯蓣即山药。

    云心师太显然也好养生,合掌笑道:“善!药食同源,玫瑰柔肝醒胃,疏气活血,薯蓣乃上品之药,助五脏、强筋骨,长志安神,此饮男女老幼皆宜。”

    还能健精,嘿。沈朝盈自动替云心师太没说完的后半句补全,可不是男女皆宜么!

    众所周知,六味地黄丸中有味原料就是山药。

    沈朝盈虚心求教:“若儿在坊间摆摊,售卖此饮,师太以为如何?”

    云心师太惊讶,沈小娘子还不肯回家去么?

    “莫怪我多嘴,到底是亲耶娘,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看小娘子这般知礼,想必家人也都和蔼。”

    云心师太年纪大了,心肠也软,到这个年纪,虽是出家人,也多少有些向往天伦之乐,看待沈朝盈便如同看待庵中小尼一般,是真正把她当作自家晚辈来劝导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朝盈抿唇,笑得有些无奈。

    云心师太点点头,言尽于此,转而说起她的杏仁露来:“其他都好,就是在这市井中叫卖,恐怕还得再加些蔗浆才够味儿。”

    沈朝盈虚心受了,就又听得云心师太自话,“但若是卖与高门大户,这样却刚刚好。”

    原来师太也是选择困难症。

    甜度那都是小事,若客人喝着不够甜,趁热乎的时候加一勺进去搅和搅和还能拯救。

    ——

    中秋过后,长寿坊中,离坊门不远处的一处小型早市,沈氏糖水摊紧锣密鼓地开业了。

    刚度过了下半年中最热闹的三天假期,傅三郎走在街上还有些懒懒的,见着了熟人也不过点个头,再笑问一句:“柴郎君,用过朝食了?”

    被打招呼的熟人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绽出笑来:“是傅三啊。”

    二人合伙做些米粮生意,在这长寿坊中就有铺子,此刻便是趁铺子开门前出来活动活动。

    “柴郎君喝的那是什么饮子?”

    寒暄过后,傅三郎实在不能不在意他手里捧着的竹筒——实在是太香了。

    柴五郎也从没喝过这般爽口的杏仁酪,寻常杏仁酪中多加青稞,像粥般浓稠,这个也不知是改放了什么,口感丝滑,甜而不腻。

    着急时,还能端在手上边喝边走,省事简单。

    他喝着不错,便给友人推荐:“便是再朝前走,有个小娘子支的摊儿,写着糖水俩字,卖的两种杏酪香饮子。”

    傅三郎刚好要出坊,便顺着他的话往前走,行不多远,便见着了柴五郎所说的糖水摊儿。

    摆摊的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个头高挑,模样颇周正。

    笑语盈盈,叫人看着便亲近,动作利落,透着股生动鲜活劲儿。

    面前推车上放了两个大桶,竖个“沈记糖水”的招牌在前,又写“玫瑰薯蓣杏仁露”与“秋梨杏仁露”,周围已围着有两三个人等待。

    小娘子从手边叠放一摞竹筒上取过一个,勺子在那大木桶中起落,打得满满当当,插上芦苇管子,再问一嘴客人,这味道可淡了?可要再加些糖?

    大多数人都觉得刚好,也有那口重的,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小娘子抿唇一笑,接了回去,又在面前一个粗陶罐子中舀了两勺蔗浆,淋上去,再递还给那客人。

    “客人再尝尝?”

    “够了,够了,这下正好!”

    见没旁人了,傅三郎忙走上前一步:“小娘子卖的什么香饮子?”

    沈朝盈在干净布巾上擦擦手,笑道:“便是招牌上这两样,进来天气干燥,郎君不妨要个秋梨的,滋阴润燥呢。”

    一如她所料,这玫瑰薯蓣的,既能养颜,又能,嗯,卖得是要比秋梨的好。

    眼下玫瑰的只剩个底儿,秋梨的却还有小半桶,她便着力推销起来。

    傅三郎却是两样都要了一份。

    见他这样爽快,沈朝盈笑问:“郎君连价钱几何都不问问么?”

    傅三郎顺嘴问:“价钱几何?”

    “十文一筒。”

    不便宜也不贵,中档价格。

    见傅三郎没有意见,沈朝盈便给他打。

    愿意拿钱出来买这种不顶饱的零食的人家,要么是哄孩子,要么是不缺钱,大多数都不会在意这五文十文的。

    但是做生意嘛,为了避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纷麻烦,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满得快溢出来一筒,沈朝盈先叫他对嘴抿掉些,再递上芦苇管子,汲着喝。

    这么一套下来,傅三郎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走在回去的路上便琢磨,忽然间恍然大悟,快步走回铺子,将店内伙计们叫至一起训话,日后客人们来买米粮,无论多少,称过数后,再抓一小把送给客人。

    一小口饮子,一把米,并没有多少,打的是心理战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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