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筱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失手的一天。
浴衣近在咫尺,只要他动动手指就可以够到,没想到临门一脚出了意外。浴衣被一个没见过的金毛狐妖拿走了。
三筱低头凝视着被火光簇拥着的小妖怪,对方的化形是以人类为基调,在此基础上显现了一部分妖怪的特征。怎么看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狐妖,唯一特殊一点的就是还是只九条尾巴的。
但是……
三筱不动声色的眯起眼。他不会认错的,那只金毛狐妖也好,刚才和狐妖配合的那个力量微薄的妖怪也好,他们身上都有着阴阳术流转的气息,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气味。
就像两个异类。他用舌头舔了舔牙齿。
三筱不是双叶村出生的妖怪,他今天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和友人打赌,赌注是双叶祭的最终奖品,他输了,所以过来参加祭典。
只是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阴阳师的血肉对于妖怪而言是质量上等的食物,有能力的妖怪们一般遇上了敌不过他的阴阳师都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美食。
原本三筱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现在他反悔了。
那个假扮狐妖的阴阳师身上有他很熟悉的气味,虽然因为和人类的味道混杂太久不如曾经的清晰了,但三筱还是分辨出来了。
他自从有了灵智开始修行,到如今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年头了,与之交好的同类总共就这么几个。
如今,以为早已死去的好友的气息他竟然从一个人类身上闻到了。虽然不完整,但他可以很明确的闻出这不是简简单单从外部沾染上的。
那个金发的小子不是完全的人类,他旁边那个黑发的小子也不是完全的妖怪。
奇怪的组合。
不过算了,看在故友的份上。
三筱看了眼两个人下山的背影,转身继续和旁边的妖怪们一起喝酒庆祝。
他什么都没做。
浴衣到手后,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两个人谢绝了接下来的庆祝仪式,迅速找了个借口开溜离开了山顶。
“本来还以为它会追过来抢东西。”松田阵平回头望向山顶,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
降谷零把那件浴衣仔细折好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挂在腰侧的小包里,“总觉得那个妖怪的味道在哪里闻到过。”
松田阵平:“你以前见过?”
降谷零仔细想了想,摇头,“没见过,可能是在什么地方他路过的时候被我闻到的吧。”
他们两个刚才都注意到了,在游戏环节结束,浴衣被他们拿到手后,那个差一点就能抢到浴衣的妖怪对他们释放的杀意,虽然很浅,而且转瞬即逝,但足够引起他们的警觉。
那是个通体纯黑的妖怪体型庞大,马形的头颅下是裹在紫色浴衣下的人形身躯。淡粉色的长发顺着马头散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浅金色的铃铛耳饰坠在两只耳朵上,随着微风吹过发出一声一声的叮铃声。
总之,就是一个哪怕它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他们直观感受到碾压式差距的存在。
迅速的衡量了下彼此之间的差距,松田阵平就拉着降谷零,两个人很快的离开了现场。
所幸,那个大妖似乎对他们兴趣不大,只是瞟了他们一眼后继续投身了祭典开始享受。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就是了。
降谷零平时趁手的武器都与阴阳师有关,为了参加双叶祭都没有带。松田阵平是他的式神,虽然为了参加双叶祭做了表面伪装,但要是真打起来力量绝对会暴露身份。
况且在那个地方直接开打,万一遭到了妖怪们联手围殴那就不是很美妙了。
所以还是尽量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现在对方放弃了主动挑事,他们也就识趣的尽快离开。
毕竟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想到这里降谷零就觉得心口发热,他看向松田阵平笑了起来,“我就说了吧,一定存在能让你被人看见的方法的。”
松田阵平被他说的也是心情雀跃。终于能和幼驯染,和好友,还有亲人们见面,甚至互相触碰了,想想那样的画面,就不自觉的想要微笑。
松田阵平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接受力很强的人。在遇到与理想不符的情况时他都会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发脾气、打架、生气都可以,但是不能失去理智。他会在表面上表现出顺从,但心里的那团火依然不会灭,他会在目前的境况里努力找出达成想要目标的条件,将它们一点点收集、融汇、贯通,然后逆风翻盘。
有了新的身份,成为了式神以来,要说真的没有一点想和hagi、伊达班长他们面对面的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
松田阵平知道降谷零一直在为能实现这点各种努力,还拜托了田中三郎,他自己暗地里也在进行各种练习。
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机会!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欣慰了。
降谷零也很为他开心。
只可惜,某些事情还是和他们想象的有些出入。
回到降谷宅后,两个人就迫不及待的把那件浴衣拿出来扑放在榻榻米上开始研究。
降谷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透明的瓶子里盛放着一团紫色的烟雾,随着瓶身的晃动而晃荡。一只黄色的眼睛被烟雾环绕在中心,每隔几秒钟眨一次眼。
“拜托你了……小眼睛。”虽然这名字叫出来有点羞耻,降谷零还是忍着牙酸端着一张定格成微笑的脸把瓶塞拔了出来。
松田阵平无语的坐在旁边吐槽,“无论听多少次,三郎给那些式神取得名字都能让人大开眼界。”
降谷零十分赞同的回给他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瓶塞的拔出,没有阻力后烟雾从瓶子里慢慢飘了出来,玻璃瓶子里就只剩下了那只眼睛。
降谷零把瓶口朝向铺平放置的浴衣,那只黄色的眼睛又眨了一下,随着紫色的烟雾慢慢变多覆盖住了整件浴衣,那只眼睛缓慢闭上。
大概过去了十几秒,黄色的眼睛突然睁开,与此同时浴衣上的紫色烟雾慢慢升起来,与浴衣剥离,它们团成一团烟雾球浮在半空中。
降谷零会意的伸出手将那团“气”球握进掌心里。紫色的烟雾在接触到他的皮肤后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纸张,迅速的融进了他的手心里。
那个玻璃瓶中的眼睛周围,此时紫色的烟雾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它迅速眨动了两下,合上了眼,这次十几秒后它没有再睁开,而是化成了一点黑色的灰,消失在了玻璃瓶中。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对这个现象表现出任何意义。
松田阵平注意到降谷零睁开眼后,原本欣喜期待的神色就淡了,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是对我不起作用吗?”他直截了当的问道,神情自若,仿佛被涉及到的中心人物不是他。
降谷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有点无奈的挠了挠头发。
这个被叫做小眼睛的妖怪是田中三郎的式神——的一部分。那个式神是一个外表看被大团紫色烟雾包裹的无数只眼睛的妖怪,是阴阳师自己培育出的人造妖怪。
那些眼睛是它们的本体,拥有可以看透本质的能力,方便阴阳师出任务的时候遇见不熟悉的异端用以确认。
降谷零带来的这只只是很多眼睛中的一个,一次性功效,是临出发前他特意向同样也要出差的田中三郎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到时候拿到浴衣,方便确认其真实性和真实效用。
“浴衣确实是真的,能让妖怪变成人。只是它上面附着的力量被消耗太多,现在剩余的已经不多了。”降谷零摸了摸这件从外表上看与普通浴衣无异的衣服,心情复杂的说:“所以可以说它是一个一次性用品,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早知道就向三郎多要几只眼睛了,说不定不是一次性来检验的话,它也不一定会是一次性。
降谷零懊恼的想着自己也知道毫无道理的事情,小小的发泄了一下。
其实再来之前他就做好准备这次会无功而返,但当真的面对事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点丧气。
他不怕失望,但他怕松田阵平失望。
“我说,这不还有一次机会吗?干嘛表现的像是我们失败了一样。”
黑卷发的青年笑着一手盖上了金发男生的头顶,运爪如风很快就把打理清爽的头发挠成了鸡窝。
“啊!松田卷毛你干什么!”
降谷零也顾不得丧气了,他扑过去就想去rua松田的头发,松田想躲,但降谷零预判了他的预判,手掌提前拦在他脑袋预计的逃跑路线上,很快就把一头又黑又亮的卷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一通玩闹后,刚才的一点负面情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两个人并排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松田。”降谷零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严肃,他承诺道:“我一定会再找办法的!”
松田阵平不怎么意外的挑了下眉,“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这么说。”
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懒散风,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他是听进去了的,并且是开心的。
“不过,”卷发青年坐起了身,摘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墨镜,露出了后面黑亮的下垂眼,他平静的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要说的像是我是你的责任一样。”
降谷零被说的一愣,没想到松田会说这些。偏偏说话的人表情和语气都很淡然,一句特别像是拱火的话被他说的愣是一点火气都没有。
“你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也把你当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不存在‘一定’还有‘必须’这种事,你不需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零。”
降谷零眨眨眼,也坐了起来,“可……”
松田阵平比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示意让他先说完,“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帮我找办法也是希望我能过的更好。但是这本来就不是你造成的,相反你已经让我比原本的处境好了太多了。”
“所以,零,如果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办法,你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责任,你可以难过可以生气,但是绝对不可以自责。”
降谷零盯着松田阵平,一时失语。
也许是印象里的松田阵平不会说这样的话,亦或许是松田说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这些都让他现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对方向他传达中心思想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接受到了。
金发男生突然低头发出一声闷笑,“什么嘛,松田你竟然有这么坦率的一面,真可惜刚才没有给你录下来。”
笑声像是一支箭戳破了鼓面,随心而动说完话后就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多少有点肉麻后的松田瞬间破功。
黑色卷发的青年跳了起来,两只耳朵红的像是会冒烟,他大声喊:“还不都是你这个家伙!认死理还死不悔改!不给你把话说在前头你都不会重视!”
他指着降谷零恶声恶气的说:“而且我确实比你大好嘛!作为长辈对晚辈训话是应该的吧!”
降谷零瞪眼,“什么?!你就比我大几个月好嘛!”
松田阵平笑着摆了摆手指,“不不不,大一天也是大,所以你应该喊我哥,快!叫来听听。”
降谷零气急磨牙,扑上去大喊:“做梦吧!你个卷毛混蛋!”
咚咚咚——
“阿零,是你回来了吗?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
上了年纪的女声随着敲门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屋子里的两人迅速噤声。降谷零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回复到一般面对家里人的时候温和的声线,“奶奶是我,抱歉打扰到您了,我刚刚在打电话,声音大了点。”
门外的降谷老夫人听到是孙子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起床了。你先讲电话吧,一会记得下楼来吃早饭。”
降谷零:“好的,谢谢奶奶。”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降谷零和松田阵平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齐齐笑出了声。
“知道了,松田老大爷,我会记住的。”降谷零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轻声说道。
“什么称呼。”松田阵平抱臂靠着墙看着他,笑意也慢慢在墨镜后的眼睛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