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在月生又从影子里掏出来一只兔子的时候偃旗息鼓。
月生已经提供了充足的可以证明术式的论据,充其量是变异的,但反方没有论据只有论点,不足以使人信服。
这场辩论到此为止,十种影法术的诞生板上钉钉。长老们开始神色激动的商讨之后要召开的宴会。
月生已经昏昏欲睡,直毘人看了一眼雪惠。
雪惠沉静的将月生抱起来,悄然离开了屋子。
清凉的夜风一吹,原本温热的窒息感顷刻之间全部散去了。
月生由此清醒了一些,搂住雪惠的脖子。
“我们去哪?这不是回去的方向?”
“家主吩咐过,今晚可以带您去夫人哪里休息。”
“惊扰到母亲了吗?”
雪惠微微一笑:“大半个禅院家都醒了。”
御三家凭借强大的祖传术式傲立于咒术界,三家的最强术式又分别以无下限、十种影法术和赤血操术为最强。
在这三种出类拔萃的术式当中,又以五条家的六眼为最强。在过去的千年之中,五条家凭此立于咒术界顶端。
这种绝对的强大在江户时代才终于被动摇。
曾有一代十影持有者创下了与同时代六眼同归于尽的辉煌战绩,因此月生可以预料到在这则消息散播出去之后,在黑市买她小命的价格会如何的攀升。
月生甚至有点期待。
同另外两位祖传术式持有者的见面,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了。
雪惠与月生披着一层月光,来到百合子居住的院落,主屋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雪惠在门外道:“夫人。”
屋中传来百合子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纸门拉开,屋中的光景映入眼帘。
两套床褥被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百合子披着外袍,年幼的直哉在她身边安静的熟睡着。
百合子着朝月生伸出了手。
月生挣扎着从雪惠的怀中下来,跌跌撞撞的扑进母亲的怀里。
雪惠退了出去,静静拉上了纸门。
月生在母亲的怀中吸了一口气。
和从前的气味没有任何的区别,难以描述却是独属于母亲的味道。
百合子一下一下抚摸着孩子的长发,亲亲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这场悬之又悬的豪赌,终于在今夜,在此刻,宣告了必将胜利的未来。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和雪惠亲近,也没有问她课业的成绩。
在昏黄模糊的室内,母亲只说,“睡吧,阿月。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比她小一岁的直哉留着短短的黑色头发,稚嫩的脸陷在枕头里。这个孩子比她小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月生今晚和直哉睡同一个被窝。自从她搬进独立的院子,这还是头一次姐弟两人这么待在一块儿。
直哉睡的很熟,今晚的新消息没有惊动这个孩子。他比姐姐的个头要小一些,散发着温暖的热源,像是一只小小的包子。
百合子给他们捏了捏被角,在深沉的夜晚中注视着自己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天还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亮。
第二天直哉睡醒,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长兄?”
百合子轻轻“嘘”了一声,轻声说:“你哥哥昨天睡得很晚,让他再睡会儿。”
于是直哉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百合子牵着小儿子到外间洗漱,换衣服。这些事情本来应该交给侍女去做,但百合子能做的事情不多,因此她更愿意亲力亲为做些事情打发时间。
桌案上的插花,窗边垂下的流苏,以及院子里种下的几株红梅,它们都属于百合子。
也许是直毘人那边特意嘱咐过,月生因此得到了几天不必上课的假期。
小孩子觉多一些,更何况月生昨天很晚才睡,就没必要把把她喊起来吃早饭。
月生直到午饭之前才醒。直哉跌跌撞撞的往休息的内室一看,月生已经自己收拾好了被子,正在穿外袍。
“长兄!”直哉冲进只比他年长一岁的兄长怀里。
月生揉了揉他的头:“母亲呢?”
“母亲在布置午饭。”小朋友乖乖的说。
月生眼睛一弯,捧住小朋友的脸揉来揉去。小孩子只要不作妖怎么都是可爱的。
她和母亲都不经常见面,和弟弟相处的时间更是少的可怜,看着小孩儿可爱的小脸,不由得一阵怜爱。
“到母亲身边去帮忙,直哉。”月生说,“我去洗漱,马上就来。”
百合子难得能够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饭。
直哉尽管不像月生一样两岁就要搬出去,但是也不会在这个院子里住的太久。等到过段时间连直哉也自己独立居住,这样的时光大概就更少了。
但百合子什么都没有说,她仍然保持安静,和两个孩子一起吃了一顿饭。看着月生已经能轻车熟路的给直哉喂上一口米饭两口菜,不由得露出柔软的微笑。
月生看了一眼母亲。
百合子正擦着直哉吃饭时飞溅到脸上的汤汁。她的神色自始至终如同她的情绪一般稳定,所有的思考、隐忧和心绪,全都不漏声色的隐藏在她的心中。
月生长久的没有说话。
直到第三天,月生和直毘人这对父女才有机会独处谈话。对于禅院家来说,诞生十影是一则重大消息。原本这个消息还只在位高权重的长辈们当中流传,但是仅仅一两天的消息,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在整个家族乃至咒术界之中流传开来。
月生往嘴里塞小零食。
(嚼嚼)(嚼嚼)(嚼嚼)
日料那清汤寡水的东西吃多了,连普通小零食都那么好吃。
“你的继承人身份已经被正式的确定下来了。”
直毘人照例拔开他酒壶的塞子:“老头子们商议说给你的侍从再加一倍。”
“不用,否掉。”月生头也不抬,像只小松鼠一样囤积小饼干。接着她对满屋子酒味非常不满,站起来把屋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在月生正式加载术式之前,她所有的地位和权力都来源于禅院直毘人这个做家主的父亲,而她恰好占据长子身份。
但是术式加载并公布之后,她的地位立刻提高了一倍不止。
家族对于祖传术式的崇拜是年复一年日月累积下来的,仅仅几天过去,月生就已经感受到了十影为她带来的更多的便利。
这样一来,家主儿子这一身份所带来的权力占比在她手中大大缩小了,同时也意味着在一些选择上,她可以更加自由一些。
甚至在某些决策上可以偶尔跟直毘人掰掰腕子。
直毘人跟她聊的东西不多,这对父女之间似乎并不存在什么真情实感的亲情之爱,只是单纯的利益一致所造成的立场一致。
但是对于月生来说,这种立场和利益所造成的一致只是暂时的。
月生直视直毘人的审视,心想不知道这位父亲有没有察觉出这件事。
禅院直毘人告诉她,五条家广发请帖,要在年底举办一场宴会,五条家那位惊天动地的小少爷也会出席。
名义上是宣布五条家继承人身份已经确认以及庆祝少主生日的宴会。
按理来说这场宴会早该举办了。要是五条家有心,早在几年前就应该大办特办五条悟的满月宴。
毕竟当今的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已经大大降低。只要五条家精心养着,那位年纪极小却已经声名赫赫的六眼大概率是不会出岔子的。
但当时消息一经流传,黑市上的悬赏就在不断攀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有数名诅咒师想尽办法的刺杀那个孩子。
五条家为应付刺杀和完善家族防卫焦头烂额,宴会这种鱼龙混杂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杀手混进来。
几年过去,情况也算勉强趋近于平稳。料想五条家也该忍不住向大大小小各种世家炫娃的心情了,这才有了年底的生日宴。
相应的,直毘人会带着月生一起去。而加茂家的那位小姐应该也会出席。
五条悟比月生小半岁多,而加茂家这一代继承了赤血操术的孩子则比她年长四岁。因为对方甚少出门的缘故,月生只对她略有耳闻。
是个女孩。
加茂琰。
女孩不具备继承权这件事并不单单是禅院家的传统,一叶而知秋,咒术界其余大大小小的世家是个什么货色便可想而知了。
但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却并没有顾及这条被所有人默认的规则,悄无声息的降临在了一个年幼的女孩身上。
据说当时加茂家主的正室夫人(月生表示:……)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孩,因此家主已经在寻找合适的可以生下儿子的侧室。
不过谁也没想到峰回路转,赤血操术就这样落在了这个原本没有继承权的女孩身上。一夕之间,加茂家惊涛骇浪。无数的争吵、辩论、相互妥协并不能使老古董们就这样轻易的点头。
因此加茂琰对外被宣布是继承人,却从没有正经的办过一场宴会。
这件事情当时把整个咒术界高层的老人们哽的要死。根据他们重男轻女的传统,不承认这个孩子吧,可她是赤血操术。
承认这个孩子?
可她是女孩啊!
这和拆自己的台有什么区别?让一个女孩做家主?真是成何体统!
眼看着再过几年加茂琰就能到咒术高专去读书了,但加茂家内部的态度却依旧是模糊而暧昧的。彼此含糊不清,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必承认现实。
“你应该以加茂家的那位琰小姐为戒,月生。”看起来粗犷的父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永远瞒住这个秘密,你就是禅院家未来的家主。甚至和五条家的悟一争高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月生吃了不少咸味零食,觉得有点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断然拒绝:“我不。”
直毘人挑眉:“你不想做家主吗?”
月生抬起稚嫩的脸,平静的直视她的父亲:“哪怕我揭露这个秘密,我仍然可以做到你说的那些。等我成为禅院家的最强,我就是家主。”
咒术界的运行规则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咒术界的运行规则也比想象中简单粗暴的多。
直毘人大笑了起来。
“现在还不可以。”直毘人跟她谈判。
“我会等。”月生说,“在那之前,给我把电线拉起来。我受够每天点蜡烛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