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
季窈心里惦记着其他事情,也没注意到南星语气里带着的一份暗喜,她刚起身想往外走,又被南星拉住。
“又怎么了?”
南星美眸圆睁,楚楚可怜。
“师娘不待见我,就这么急着走,是不是嫌我现在伤了脸,给你挣不了钱了?”
为什么他现在变得这么缠人啊?季窈扶着额头,觉得有点吃不消。
“不是不待见你……”
“那是为什么?”
“我是……我是……”她一拍脑门,想到了,“我是要去把其他铺子里治脸的药膏都买回来,让那个欺负你的大花脸买不到伤药,脸就迟迟好不了,算是给你解气,怎么样?”
那可太解气了,南星听这话,心里无比受用,轻笑两声,再看向季窈时,眼里多了一丝欢喜。
“师娘对我真好……可是,这样要花不少银子吧?”
“这点银子不算,大不了等那个大花脸空手而归以后,我再把手里的膏药便宜卖出去……你是我的人嘛,我自然疼你。”
我还靠你给我挣钱、哄金主娘子们开心呢。
季窈暗自窃笑,起身往门口走去:“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脸别沾水。”
依依不舍的将季窈放开,南星俊美的脸上满是乖巧:“嗯。”
到了晚上,南星留在房中养脸,蝉衣留在房里养伤,前馆就只剩京墨游走在大堂里。季窈看他忙碌,也加入进去,和他一起招呼着来往吃酒、玩牌的女客们。
少了两个人以后,季窈才恍然发现,自从她来到南风馆,好像还从没看见过杜仲在营业时间下楼,但每次算账,打赏在他名下的银子却永远最多。
“杜仲就是这样,他来的时候就给女客们立了规矩,不到一定数目的积累,杜仲不会轻易下场陪客人喝酒。他每日最多走出来半个时辰,到二楼或者三楼的位置让女客们见上一面,已是最大的恩赐。”
啧啧啧,这就是美色的杀伤力吗?
不行,哪有比掌柜还闲散的伙计?季窈心里不服,走上三楼,在空置的茶房里找到了正在看书的杜仲。
“今日蝉衣和南星都不得空,我和京墨有些伺候不过来,你可以帮帮我吗?”
杜仲从书卷里抬眸,冷漠地看上面前少女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书卷上。
“惹是生非的本事不少,伺候客人的本事一样没学会。”
这人!嘴里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少女努力平复自己差点又要暴走的心情,稳住心神,微笑着开口:“我知道你没签卖身契,喊不动你,但是你也总需要多赚些钱吧。这样,今日女客们打赏的银钱,我让你多抽一成走,如何?”
提起钱,杜仲更加不屑,轻笑一声不再回应。季窈受够了他的冷漠,上前一步淡然开口道:“不要逼我找人,白天去城郊把那栋破宅子夷为平地。到时候女鬼没了踪影,你可不要怪我。”
听见这话,面前清冷的郎君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书卷缓缓走到季窈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女。
“嫂嫂是在威胁我?”
“对,”季窈仰头,面对他高大身躯带来的威慑力毫不畏惧,“我在威胁你。”
那又怎样?他没有卖身契都甘愿留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钱。既然还有其他的目的,她就不怕他会离开。
杜仲微眯着眼,眸光微暗。两人无声的拉锯片刻,室内安静,落针可闻。最终,杜仲收回目光,甩开衣袍,扬长而去。
他一走开,季窈长舒一口气,差点瘫坐下来。
好强的气场……再多站上片刻,她怕是会忍不住投降。
擦擦额间细汗,季窈正打算从屋子里走出来,谁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楼下女客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我没看错吧,是杜仲!杜仲他下来了!”
“真的真的!他怎么会愿意到大堂来?”
“啊我今天没怎么没有把娘亲给我定制的那套入宫选秀女的衣裳穿来,太可惜了!不管了我要去给他敬酒!”
“我也去我也去!你等等我!”
循着声音,季窈从三楼走廊向下看去,只见那抹白色的高大身影已经来到南风馆一楼大堂,才刚刚站到台阶下的位置,就被一拥而上的女客们团团围住。碍于他冷峻的面容和无形的气场,女客们只敢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围在他身边,近距离观察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南风馆头牌。
“郎君好美啊,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展翅一样。”
“杜郎君用的什么香,幽静空明,如桂似兰,真是高雅呢。”
杜仲显然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女娘围观过,此刻站在她们中间说不出的难受,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少见的多了一丝忧愁,默默在衣袖里攥紧拳头,温声开口。
“不是什么香。”
“啊啊啊他跟我说话了!萍儿,杜郎君他跟我说话了我好高兴!”
一片欢天喜地,同样也格外嘈杂之中,季窈一边窃笑一边下到一楼,站在一脸惊讶的京墨身边,与他一起看着这个大场面。
“掌柜确实有手段。”
“那是。”季窈柳眉一挑,朝京墨抛一个媚眼,然后拍拍手走到杜仲身边,冲女客们笑道:“今日各位娘子们算是来着了,以后每逢初一和十五,咱们的头牌杜仲郎君都会下到一楼来,与打赏最多的两名女客吃茶看戏,共度一个时辰的良宵。但只接受娘子们的提前预约,有意者可以来我这里登记,静待下一次的相伴啦。”
此言一出,女客之中炸了锅,一个个拉着季窈,往她怀里不住地塞银子。
两人并肩而立,杜仲黑着脸,仿佛在无声抗议她突如其来的安排。商陆啧啧称奇,站到京墨旁边,抱着托盘,神色淡然。
“离得再远,我都能听到掌柜心里拨动算盘的声音。”
“能喊得动杜仲的人不多,她倒有几分她夫君的样子。”
“啊?”
商陆听得云里雾里,待转过身来再看京墨时,后者已经远远走开。
此次从三楼来到一楼会客,直到戌时打烊,杜仲都没能从女客们之中脱身,季窈带着他游移在大堂之中,每经过一桌客人,都能收到女客们塞给杜仲的赏银。季窈跟上了瘾似的,巴不得拉着他在大堂多转几圈。
直到最后一名女客依依不舍地与杜仲告别,说十五再来看他之后,季窈笑盈盈的将她送出门去,转身准备回柜台数银子。
乖乖,要是每天都能赚到这个数,再多干两年,都不用动地窖里那些财宝,她余下一辈子生活的钱都有了。
看着季窈财迷的模样,杜仲面露倦色,见四下无人,缓步走上前去,沉声道:“嫂嫂方才威胁我的话,可是从赫连兄那里听到了什么?”
“什么话,他什么话也没跟我说。”
季窈低着头,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银子,并未察觉杜仲这话背后的意思。
他闻言蹙眉,将手掌搁在柜台上,挡住季窈面前的碎银。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些鬼的用处?”
“啊?”碎银子被挡住之后,季窈总算注意到了杜仲话里的深意,认真回答他道,“是我瞎猜的。你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钱会去做这些事的人……不光是你,其他三人看上去也不像。再加上我当时看到女鬼的时候,你们似乎颇为惊讶,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一番。”
眼中惊讶一闪而过,杜仲察觉到她似乎的确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一些,考虑到她身上的财富能为自己所用,杜仲冷声开口道:“不错,不管是在龙都神域,还是在苗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鬼,除非他们符合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
郎君眸色沉沉,看向季窈的眼中尽是耐人寻味。
“除非,他们亲眼见到过自己最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只有这样经历的人,才可以看见鬼魂生前的具体样貌,而其他人,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或者是鬼魂在移动时带动物品一同挪动,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在龙都,他们称这种灵异的现象为游灵。”
“游灵?”
重复着杜仲的话,季窈心里泛起嘀咕。
照他这么说,自己必定是见过自己最亲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才对。可赫连尘既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也并没有看见他的死,那那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又是谁呢?还有杜仲和南星他们四个,他们又分别见证了谁的死亡?
杜仲看她陷入沉思,知道她此刻必定疑问重重,干脆将所有的信息都告诉她。
“包括我们为何寻找游灵,其实都是为了你的亡夫——赫连尘。”
“为他?他要这些鬼魂做什么?”
郎君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季窈面前,他温热的鼻息渐次传递到少女面庞,引起她不得已的专注。
气息温热,语调却仍是无情,季窈屏住呼吸,听着那个清润疏朗的声音缓缓入耳。
“因为他要找寻深埋在龙都地下的一件宝物,此宝物的去向只有在阴气极盛的人附近或者地点才可以探寻一二,我们表面上是在为活人驱鬼,实则是要完成那些游灵生前的心愿,让他帮助我们寻得地下宝物所在……至于这个宝物是什么,你的夫君没有告诉你吗,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