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甚至连赫连尘去过苗疆都不知道。”
杜仲深邃的眼眸几乎要将季窈看穿,直到少女眼中的坦率始终如一,他们对视良久,杜仲才微微撤身。
“那我就直说吧,嫂嫂,赫连兄在苗疆只找到了那些个俗气的金银,真正的宝物,据他所说,他确实没有找到。”
“那苗疆的宝物,和深埋在龙都地下的宝物有何关系?”
要说一味求财,她实在不信。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呵斥从耳边传来,唤起两人的注意力。
她与杜仲侧过脸去,看着从南风馆后舍走出来的南星此刻就站在两人面前,面带愠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杜仲靠得太近,连忙直起身子,在柜台内站定。
“咳,南星,你不在后面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少年气鼓鼓的走到两人面前,先是鼓起勇气瞪了杜仲一眼,后者面不改色,余光扫过季窈面容一眼后,转身离去。后又转过身来看着季窈,语带责备。
“师娘!你怎么能让杜仲离你这么近呢?他如果发现你是女人了怎么办?”
诶……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呢。
“啊,没事儿的,他没有发现。”
“那也不行,”少年走进柜台,在季窈身边转悠几圈,确认她衣衫工整,多的肌肤都没有露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男子们都是臭烘烘的,师娘要离他们远些,免得沾染了臭气。”
“那你……”不也是男子?这话自然没有说出口,季窈知道他是好意,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明亮。
“不说这个了,你出来做什么?”
她的目光像一只小白兔,灵动又无辜,问话间带上些许好奇,漂亮的眼眸灿若星辰。南星被她看得内心狂跳不止,凝视着她的眼神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移开,低头从怀里掏出之前从大夫那里买来的药膏。
“我在房里等师娘来给我上药,谁知道你总不来,我就只好自己来找你了。”
少女接过瓷瓶打开,一股琼脂花露的香气扑面而来。
“你自己擦不行吗?”
南星双臂撑在柜台上,整个人弯下腰将脸凑到季窈面前,美滋滋地闭上双眼。
“不行,我擦不好,要师娘帮我擦。”
幼稚鬼。
经他这么一闹,季窈今日一身的酸痛倒缓解不少。她指腹轻点脂膏,以体温将凝固的膏体融化后,沾带上一些,缓缓涂抹在南星已经有些结痂的刮痕上面,一点点推开。
清凉的触感实在太舒服,南星下意识嘴角上扬,沉浸其中。
对于刚才杜仲说的话,季窈现在回想起来,仍有许多疑惑。
她那亡夫没有在苗疆盗得宝物,四人为了他的遗愿,仍继续在龙都之中找寻游灵以探求深埋在龙都地下的宝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既然他们都不为财,那宝物究竟能拿来做什么?修仙炼道,还是称王称帝?登仙成神,还是称霸武林?
季窈回过神,看了看面前一脸悠哉,小狗狗似的南星,目光流转。
“咳,南星,你老实告诉师娘,这是你们第几次遇鬼了?”
能和季窈单独相处一阵,少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沉浸在师娘的温柔攻势之中,知无不言。
“第五次了吧,我记得之前四次都很容易来着。师娘你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人在死后,只有心愿未了或者是死得不明不白才会变成游灵在龙都内外游荡,据说在人间待的时间越久,游灵就会越具象,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他们本身不会与人交流,最多就是控制周遭物件类似于桌椅板凳之类的物品移动,来引起人们注意。可这次这个女鬼竟然如此排斥我们的靠近,还不惜用瓦缸残片伤了蝉衣,所以这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平时我们可都是很厉害的。”
原来这已经是第五次遇鬼,那之前她在三楼房间里见到的四站油灯想必就是为了超度游灵亡魂点的长明灯罢,可惜被自己这么一闹,不知道现在挪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完成他们的心愿或者是替他们伸冤以后呢?可有让他们帮你们什么忙?”
“这我倒不曾注意,善后事宜一般都是师父和杜仲亲力亲为,我们很少参与。”
此时季窈给他上完药,随手将盖子合上,两人一起慢慢往后舍走来。
少女略走在前头,手里暖黄色的灯笼与月光容色相接,一圈圈光晕落在两人脚下的青石板上,如丝如练。她纤瘦的背影和摇晃的灯光落在南星眼里,暖乎乎毛茸茸的带着光点,让在寻常不过的夏夜回忆经此有了轮廓。
南星上前,伸手接过她手中提灯,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在回字形的朱漆长廊上缓缓移动,好似夜照趁夏嬉戏,不知冬寒。
临到南星房间门口,少女示意他将灯笼交还自己,目光澄澈。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早些歇息。”
将灯笼的提杆放到少女手上时,他指腹划过季窈掌心,如同轻若无物的羽毛在她手心里一下下挠过。此刻清风骤来,吹起两人衣袍翻飞,衣角相缠之间,朦胧暧昧,南星嘴角笑意更深,一双美目盛满秋水。
“师娘对我,不用如此客气。”
孟夏之日,万物并秀。
卧房左侧的毛竹已经在盛夏来临之前长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季窈每每从黑暗中醒来,耳边都是微风刮过竹林带出的飒飒声,好像那些竹叶就在她耳边摇曳似的,想要再次入睡总又些困难。
时间一长,她不经起了想要将那些竹子修剪一番的想法。
没想到这日清晨,她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南星抱着枕头被褥站在杜仲的房门口,后者则是抄手斜靠在门上,一脸慵懒从容。
“南星,杜仲,怎么了?”
两人见季窈走过来,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她,杜仲长睫轻眨,像是在嫌弃南星聒噪一样,站直了身体直接走回房中,将门关上。南星立刻凑上去,又邦邦邦开始敲门。
“诶你别走啊,再商量一下嘛。”
“你找杜仲商量什么?”
拢了拢怀里的被褥,少年面色微红,眼神亦是闪躲:“我……我想同杜仲换房间。”
换房间?为什么?
季窈脑袋一歪,表示不解。
“你那间房远离竹林和池塘,右侧又被巨大的树荫遮蔽,最是幽静凉爽,住着不知道多舒服,为何要换?”
她非要追问,南星脸上羞涩更多,显然有着自己的考量,但又对自己的说法没什么自信。
“这……这不是怕师娘你每日忙于照顾我和蝉衣,两个房间离得太远,怕你累着,所以我就想说搬到离师娘最近的房间来,这样你每日到我房中来替我上药,岂不是更省时省心?”
这个理由着实牵强,季窈没功夫细想他的心思,讪笑道:“你和蝉衣只少生病、少受伤,就当是为我着想了。”
原本还低着头的南星听了这话立即抬头,眸光暗淡几分。
“师娘这话,还是嫌我麻烦事多?你放心,只要让我换了房间,绝不再给你和杜仲添麻烦了。”
少女侧眸看去,杜仲的房间后与她的卧房连着同一片繁茂的竹林,也不知道晚上风过竹动的声音,他听着会不会觉得吵。回过头来劝道:“照顾你和蝉衣只是一时的,我不嫌麻烦,以后少不了也有你们照顾我的时候更多呢……比如洗漱沐浴,只这一件事上,日后就少不了你多帮我看着他们,对不对?房间就不用换了,我们去前面帮着开店吧。”
她牵着南星的衣袖,带头往前刚要迈步,却见南星目有所思,一动不动,他先是自顾自陷入沉思,继而突然眼神一亮,抬起头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要是以后师娘你洗澡的时候他们闯进来可怎么办?不行,这个房间我一定要换,我得时刻守着你!”
季窈赶紧垫起脚捂住他的嘴,求绕道:“大少爷,小声些吧,求求你了。我会在他们全部都洗完澡之后再去的!”
“那也不行,架不住总有人晚上睡出一身臭汗来,又跑去浣室冲凉么。”说完,他又抱紧被褥,另一只手咚咚咚开始敲打杜仲的房间门。
下一瞬,门骤然打开,一只脚从门里伸出里,一脚把南星踢得远远的,险些掉进身后的池塘。
杜仲黑着脸在门口露面,像看傻子的眼神一样看着南星。
“再敲,把你两个膀子卸了。”
南星少见的没有生气,抱着被褥爬往回爬,嘴里振振有词。
“哎呀你先别急着拒绝,咱们好商量好不好?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尽管说……”
季窈在一边旁观南星纠缠杜仲,只觉得好笑。后舍正热闹着,商陆急匆匆走了进来,向季窈和杜仲各递了个眼神来,开口道:“前面来了个与赫连掌柜长得很像的小郎君,身边还跟了个夫人,说是来找人。”
跟赫连尘很像的小公子……难道是赫连羽?那他身边的夫人岂不就是她的君姑,夏大娘子?
听闻此言,杜仲眼神一凛,南星见季窈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心里也明白过来:这是赫连家丢了守丧的大媳妇,打听到南风馆里,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