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木屑被陬月踩得“咯吱”作响。
许为次没有轻举妄动,对于身体强化的异能者来说,空间系之类的特殊能力都很棘手。
即使木框的攻击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有一不小心被关进木框的风险。
木框绕得人眼花缭乱,某些木框展示的画面饱和度极高,某一幅日照雪顶的金辉耀目,许为次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空气轻微震颤,陬月骤然袭向许为次,满地的木屑也像针一样立起,一同突刺。
与此同时,潘幼柏控制着短刀射向陬月。
陬月唇角一勾,操纵着木框让它们去往自己设计好的位置。
木刺虽利,但落在许为次身上不过就是挠痒的力度,一点损伤都无法造成,许为次伸手,准备抓住已经欺身上前的陬月。
结果下一瞬间,陬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直朝面门的短刀。
从潘幼柏的角度能看见本来射向陬月的短刀没入木框,下一秒便被传送到许为次面前。
而陬月也在跃进木框后,从他身旁的木框而出。
没想到除了“关进去”,这些木框还能进行物质转移。
许为次右手一把抓住短刀,余光便看见陬月举起半人高的木框往潘幼柏头上套,调转刀尖方向,再次将短刀掷出。
身形仅慢刀刃一步,陬月刚躲开飞刀,便见许为次伸出的手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住潘幼柏的脚踝。眼见救人无望,许为次抵着陬月的肩膀加速,翻身捏住了向后方直飞的短刀。
潘幼柏整个人被关进了木框里。
本想借着人质说事的陬月还没张嘴,便被一股大力轰飞。
咸腥涌上喉管,陬月眼前重影,抬腿下劈又到跟前。
刚撑着一口气躲开,利刃直接割开了胸前的衣服。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挥斩,陬月的攻势被旋转的刀柄绕开,刀锋顺势划破手腕。
踢击被许为次提膝挡下,每次反击迎来的是更加利落地划砍、刺捅。
侧身时的腰腹、发力的大腿、落地的跟腱,短短片刻,陬月的血几乎将纯白的衣袍整个染成红色。
踉跄着被逼到墙边,眼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短刀刺入,刀刃顺着肩胛的缝隙前后贯穿,穿透的刀尖部分钉在身后的墙上。
“唔,”陬月几乎痛得窒息。
“放出来,”许为次淡淡道。
“哈哈,”陬月虽然很痛,但眼睛里的光亮依旧沉静,“你对着女性也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陬月全身衣衫破破烂烂,布条一样挂在身上,伤口还在往外涌着血珠。
许为次微微偏头,“下手狠不狠,关性别什么事?”
“呼,”陬月轻叹,上身刚挣扎了一下,肩胛处便撕裂一般剧痛。
若仅是痛就罢了,许为次刺入的地方很讲究,正在骨头与骨头的罅隙间,若想脱离,恐怕要扯掉整只手臂才行,“你们不是有‘怜香惜玉’之类的词吗?”
“我看强弱,不看男女,”许为次望见关进潘幼柏的木框已经开始播放画面,“你没威胁,男女都无所谓,你有威胁,男女都无所谓。”
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确实,闻莘说过‘阵前轻敌、反派话多,来年坟头草绕碑;不做圣母、杀人补刀,此乃长寿之要点。”
一段话,陬月说得断断续续,失去知觉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明明看起来凄惨无比,却还咧着嘴说笑。
“我现在这样也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了吧,”陬月眼帘轻颤,将头扬起,跟被抽掉骨头似的,将全部力量倚靠在墙上。
两人身后,实木的长桌慢慢浮起,陬月一边观察许为次,一边小幅度地动藏在长袍下的右手。
见许为次没有反应,长桌忽然加速,带着骇人的气势砸向许为次的后脑勺。
许为次没动,甚至没回头。
剧烈地撞击让长桌支离破碎,飞溅的木块砸碎了七彩的玻璃,“叮呤哐啷”落了一地。
牵制在身的力道一点没减,像什么也没发生,陬月看着许为次用左手拍了拍肩上与头上的碎屑,一双眸子有些低沉,“不愿意直接放他出来吗?”
与此同时,许为次将持刀的食指抬起,微微碰触到陬月的身体。
陬月沉静的情绪泛起涟漪,竟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做不到。”
“这样啊,”许为次握刀的手已经在施力了,若是陬月下一句话说得慢一点,刀恐怕已经拔出来了。
陬月当然不会以为拔出来是为了放过她,指不定拔出来后下一刻就捅进心脏了。
“如果我死了,他就永远出不来了。”
许为次缓下力量,静等陬月下一句话。
“我这个能力一旦启动,他若是想出来全靠自己,”陬月习惯性卖关子,结果许久也没听到许为次接茬,不情不愿地继续道,“被关进去的人会重温他的人生经历,在外面的人也能看见以他为视角的回忆画面。在里面的人意识不到一切是假的,哦,不是说回忆是假的,那些回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当事人以为那里就是‘真实世界’。”
“里外流速不同,实际上并不会经历全部的过去,说白了是重温一些印象深刻的场景,当然,只要我想也可以事无巨细,不过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异能里,他们就会一直重复经历,永远无法出来。”
总而言之,就跟梦魇似的呗。
意识到是梦了就能醒过来,意识不到就永远在梦境里徘徊,一遍又一遍。
“意识到的概率多少?”许为次问道。
“啊这,”陬月直觉自己不能说出“目前为止中她这招的人还没醒过来的”这种话,于是委婉粉饰了一下。
“忘记过去的人会重蹈覆辙,但忘记归忘记,终究也不是过去的自己,所以总有些不甘、遗憾、警醒与改变刻在了思维里,所以当然有一定的概率意识到梦境中的违和感。”
“但是就事论事,不同情况不同分析,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能醒来不代表他能醒来,”本来想降低一下许为次的期待值,结果一接触那道冰冷的视线,陬月就转了话头,“当然,别人醒不过来不代表他醒不过来,我们要对他有信心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退出游戏?”许为次问出自己的疑问,且不说现在,刚才只要陬月一步踏错,利刃都可能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陬月眼睛大睁,“你怎么知道我能退出游戏?”
“难道有权限进入游戏、决定胜者,没能力离开游戏吗?”许为次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指,但是没把刀拔出来。
陬月讪笑,她是能离开游戏,但是没完成任务回去后面临的下场也不会太好,到底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探探许为次的底。
有点东西交差总比空手的好。
看陬月的表情,许为次就能猜测到二三,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来找我,仅仅是因为我违背了游戏规则吗?”
抛开组织列为机密的内容,其他的陬月也不藏着掖着。
“不止哎,你可是得罪了我们的金主大大。”
陬月现在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把钉在墙里的刀刃拔出来,只能老实站在原地。
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重视提升了一个力量档次的许为次,没想到许为次的实力还是大大超出了陬月的预料。
b级的肉身素质,让实木桌子砸在许为次身上都像是挨了个雪团子,还是捏得不紧实的那种。
不仅如此,许为次的战斗素养令人惊异,完全不像是和平时代的普通人家。从身手就能看出来,不光有扎实的训练功底,还有千锤百炼出的实战经验。
攻势毫不花哨,招招致命,若非对方目的并非是取她性命,陬月早都离开游戏了。
毕竟打工人而已,有几分利益做几分工,何必为了老板卖命呢。
“金主?”
“你在上个游戏里伤害的那个npc可是某个投资商家的小少爷,小少爷醒来之后被吓得失眠了几天,所以高层迫于压力,准备教训教训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是教训,但如果许为次没有特殊之处,结果应该只有一个死。
许为次笑出了声。
npc的存在原来是为了让有些人能够近距离观赏,把他们像猴子一样关在名为“游戏”的笼子里,为生或团结或背叛,为死或痛苦或挣扎,却不过是一场供人娱乐的笑剧。
看着许为次逐渐加深的脸色,陬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正想挽回一下,许为次先开了口,“你本来头发和瞳孔就是蓝色的?”
“那当然,我特意没有改变外貌,用天生的、如假包换的美貌,带着最大的诚意来见的你呢。”
“陬月是一月的意思吧?”
“啊,”陬月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因为我是一月出生的。”
“挺好的名字,”许为次随口称赞,在一片狼藉中选了一张还算完整干净的长椅。
将长椅搬到囚禁潘幼柏的木框下面,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观影一般开始看木框里的画面。
陬月思考了一下,也跟着看。
木框里,从尚在襁褓的婴儿到五岁期间,画面进展很快,无聊重复的日常像幻灯片般快闪,定格在某一个清晨。
想必这一幕就是陬月所谓的当事人印象深刻的画面吧。
床上沉睡的男孩被屋外的嘈杂声闹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门。
卧室门外,比潘幼柏大三岁的姐姐——潘以凝正在和父母争吵。
小姑娘满脸通红,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泪水从眼眶溢出。
像棵柔韧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