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被引入了帐中,这年轻人样貌并不出众,加上长途赶路而风尘仆仆,看起来更加的不起眼,尤其与将之引入帐中的韩子高相比起来,简直就如同瓦砾之与珠玉。
年轻人名为留贞臣,乃是东阳太守留异之子。东阳郡地处钱塘江上游的浙西地带,侯景之乱时期,此境豪强留异趁势而起、割据本乡。
陈朝建立的时候,陈霸先为了拉拢留异而将陈蒨之女配于留异之子,陈蒨本身对此略存不满,无论留异的家世还是这个留贞臣本身他都不怎么看得上眼。
可是当陈霸先去世之后,陈蒨为了执掌国中权柄,还是选择履行这一婚约,等到被逐出朝中时,这一门姻亲对他而言就更重要了,凭此外援可以加强自身的声势,让朝廷迟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如今唐军南来,他们这一层关系又转变成为抵抗唐军入侵的联盟。陈蒨之前要挟侯安都说要离开会稽往他处募兵,其中就包括留异所盘踞的浙西东阳郡。
“小婿拜见丈人!”
留贞臣入帐之后便连忙俯身向陈蒨作拜,执礼甚恭。
陈蒨虽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女婿,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礼数,见其作拜便摆手说道:“留郎不必多礼,你不留在乡中辅佐你父守卫乡土,入此作甚?”
“小婿此来,正受家父所遣,欲向会稽侯公请援。唐将田弘忽然率部自南川入侵本郡,其师旅来势甚凶,乡境诸处多遭扫荡,单凭本郡卒力恐难抵抗,故而家父派遣小婿至此告急,希望侯公能够遣使会稽师旅溯流而上施以救援。因知丈人今正居此,所以先行前来拜见。”
留贞臣面对丈人时多感压力,听到问话便连忙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唐军竟然已经攻入东阳郡中?”
陈蒨闻听此言,顿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听说留贞臣入此来访,他心中已经隐隐猜测浙西方面可能要出事,现在听来情况果然如此,而且看起来要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严重一些。
留异乃是立足东阳乡土多年的地头蛇,在境内根基深厚,势力也颇为可观,就连王僧辩、陈霸先都要先后对其进行拉拢羁縻,没有将之连根铲除当然不是他们不想。而今唐军远来客军作战,如果只是小股人马,自然也不能给留异产生多大的威胁,如今其人都已经被逼的遣子到会稽求援,可见入侵的唐军数量必然不少。
唐将田弘之前便率军南去岭表桂州征讨桂州刺史淳于量,如今又率领大队人马入寇浙西东阳郡,可见淳于量也并没有给唐军造成太大的麻烦,结束岭表战事之后唐军又及时回转作战。
陈蒨将当下江东形势在脑海中稍作勾勒,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内生出一股大势已去的恐慌感。
东阳与会稽分处钱塘江上下游,可谓是唇齿相依,一旦东阳方面顶不住唐军的攻势压力,那会稽自然也难以幸免,侯安都所用心经营的钱塘江防线在西面杀来的唐军面前那就是形同虚设,根本就难以形成任何的阻挠。
正因为两地在地理态势上如此密切,所以留异在遭遇险情之后便要向会稽求救,如若不救,会稽方面必然也好不了。
可问题是,眼下随着钱塘城的失守,钱塘江防线也是岌岌可危,侯安都眼下正自穷于应付北面来敌,自然也没有余力去顾及来自浙西的威胁。
尽管他在会稽境内搜罗了众多的徒卒,看似势力颇壮,可是这些人有相当一部分连基本的甲械武装都欠缺,也难以形成什么有效的战斗力,摆摆样子还可,实际作战的时候却用处不大。而随着钱塘城失守,又有相当一部分军士被抛弃在了钱塘江北岸,现在怕是连个样子都摆不出来了。
所以眼下告诉侯安都这一情况,也只是加深对方的忧虑而已,实际上却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反而还有可能动摇其人的顽抗之心。
沉默思忖一番之后,陈蒨又望着留贞臣说道:“你在行途中时,有没有先行遣员告知侯公此事?”
留贞臣闻言后连忙便摇头说道:“行前家父曾有叮嘱,侯公此人性情狂傲、自视甚高,此番来访乃是有求于人,更应卑恭持礼以悦其怀,所以未敢遣奴传信,欲待亲自拜见恳求。恰逢丈人于此,若得引见,想能得重几分。”
侯安都之前坐镇东扬州,将左近豪强势力都收拾的不轻,故而留贞臣对其也是颇存敬畏之心,先来拜见丈人陈蒨除了敬重亲长之外,也是希望在陈蒨的引见下,侯安都能对他态度好上一些。
然而陈蒨却有自己的想法,在听完留贞臣的话之后,他便皱眉叹息道:“你今来的并不巧,钱塘江北唐军攻势甚猛,刚刚在今日夺取钱塘城。侯公眼下正调布人马,准备重新夺回城池,并无余力兼顾他方,眼下前往拜访也只是徒增前往,反而有可能会惹厌侯公。你便且留我处,待到时机有所好转,我再将你引见于侯公,求其增援东阳。”
“可是、可是如今乡势危急,若无强援助战,乡人恐怕难以抵挡唐军的强攻啊……”
留贞臣听到这话,顿时便一脸焦躁的说道。
陈蒨为了稳住对方,稍作沉吟后便又说道:“眼下会稽并无闲力用于他处,我便先遣我部精卒西去告慰一番,提振士气,让他们固守乡里、安待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