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上座率如此,今夜收听到了这场演出的听众,全世界恐怕也有过百万了吧?”
圣珀尔托院线的席位上,罗伊仍旧手持着那支装有奇异液体的安瓿瓶。
演出进行到终章,她心中忍不住思考起目前各郡、各城、各城已建设院线的数量和座席设置情况,然后估算起这场难以理解的“启明教堂电台”所影响、所见证的人数。
极为特殊,近乎奇迹的一场演出。
绝对是严肃音乐演出史上又一值得载入史册的里程碑!
历史的断裂与续接,对曾经伟大逝者的致敬,数百万人的共同见证......不知道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影响!
“嘭”地一声。
罗伊轻轻拉开了手中安瓿瓶的塞子!
......
“有意思了。”
“看来范宁这人突然回归,带给我和领袖的意外收获,会远比我想象中的多啊......”
拉絮斯和欧文中间的空位,再度飘出一道懒散的笑声。
......
范宁的手势压得很低,在一片令人惴惴不安的寂静中,乐队后排的六名打击乐手躬起身子,屏息落槌。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ppp弱度的滚奏,在三个小节之内逐渐升温。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渐强之音排山倒海地袭来,范宁左手做琐碎的绕拍,逐渐升至头顶,然后带着右手的“旧日”一同斩下。
六位打击乐手脸色涨至通红,双手近乎疯狂失控地抡槌叩击!
“轰嚓!!!————”
真正的末日启示录场景被揭开,荒原之中地动山摇,墓穴裂开,死者林立,漫山遍野地鱼贯加入行进之列。
在范宁如臂指使的操控之下,乐队的“审判动机”面露狰狞的锋芒;带音阶元素的“升天动机”纯净而光芒四射;“恳求动机”撕扯着VI-V级的半音关系,令人揪心不已;“末日经”主题则如庄严行进的中古圣咏,从第一乐章展开部昙花一现的种子开始,衍变成了当下充满希望与伟力的“复活众赞歌”......
当它们的形象被初步确立时,又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一起营造混乱的厮杀,逐渐演变了一大段光怪陆离而脚步狂乱的进行曲,直到一切近乎崩溃和精疲力竭。
尘世生活显示出最后颤栗的姿态,启示的小号在呼唤,夜莺之声远远传来,长笛与短笛以神秘的华彩交替婉转啼鸣。
范宁将手缓缓探出,并抬头仰望。
向合唱团员席位,向交响大厅厅顶,向世界的更高处,向辉塔的穹顶之上。
尽管已经过去七百多个日夜,但这段美得屏息超绝,有如圣灵启示的转折与新生段落,仍是他生平最为得意和自负的手笔。
“复活,是的,你将复活。
我的尘埃啊,在短暂歇息后!
那召唤你到身边的主,
会将赋予你的新生。
你被播种,直至再次开花!
我们死后,
主来收留我们,
一如收割成捆的谷物!”
......
在合唱开始后的某一刻,范宁忽然觉得上方的辉塔就像一个万花筒。
如星光盘旋的圣咏之声中,无数道听众的灵性振荡,将筒中的各个镜面旋转调节到了某个特定的状态组合,然后,光怪陆离的色彩与形状瞬间变得整齐而富有规律,自己一些关于失常区的混乱记忆、被秘史所侵染的颅内创伤,也因为顺畅的照明而变得清晰起来。
“要相信啊:
你的诞生绝非枉然!
你的生存和磨难绝非枉然!”
交响大厅的世界表象,亦是启明教堂的世界意志之中,范宁用手势缓缓引导着以“升天动机”为变形的第三诗节。
这时以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观察视角,他“看到”辉塔中“烛”相攀升路径的更高处,有一扇门扉的合页正在摇摇欲坠!
“旋火之门?......”
相关灵知的启示如潮水般淹没了范宁。
旋火,这个词在古雅努斯语中的写法,类似于英文的“Ecstacy”。
或,另行译为“狂喜”。
狂喜之门。
这个单词,说它是“climax”(高潮)的近义词也未尝不可,但它的侧重点不在于性,而是带有宗教渊源的。
实际上在范宁前世,这就是一个自巴洛克时代出现的专有名词,指信仰之箭刺入信众身体后所带来的一种迷醉的神秘宗教体验——伟大的痛苦、卓越的欢乐、崇高的恐惧,人的意识在灵性的褶皱里彻底释放,在张弛的内在力量中感受到洪峰过境般的精神满足!
让足够多的受众拥有狂喜的体验,便是穿过这道门扉的密钥。
在常规的攀升路径中,“Ecstacy”需要足够强大的神职人员,依靠宗教仪式引导信众实现,从而让自己达成邃晓三重。
那么对范宁自己而言,另辟蹊径,依靠艺术,同样可以满足强度和数量的要求!
“生者必灭......灭者必复活!”
“结束战栗,停止惧怕……”
“准备迎接新生!!!”
第四诗节的“复活众赞歌”,合唱团齐齐哼鸣而出,先是声音沉重,情绪低迷,而后随着重拍击下,又朝尘世发出毫无保留的后半句呐喊。
一低一高,一抑一扬,天地为之失色!
范宁的双目中涌现出金色的漩涡状火焰,他在交响大厅的身体仍在指挥着合唱,而启明教堂里的灵性部分,直接腾空而起,破开顶层阁楼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