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房门打开的声音很轻微，但依旧惊动了床上的人。

    “江蓠？”黑暗中林暮晴的声音格外清亮，她坐起身，发现身边江蓠不在，房门打开着，屋内和屋外一样黑。

    门口的江蓠鬼使神差地，敛了死神的气息，隐藏起能力。

    “是我。”

    “起床上厕所？怎么不开灯？”林暮晴问了一句，倾过身子，伸手去开床头灯，指尖按下开关的前一秒，江蓠已经爬上床挪到她身边，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开灯。”

    她越过林暮晴按着对方的手背，以一个微妙的姿势将林暮晴环在怀中，微微润湿的头发带进来一股潮湿的水汽，还有一股让林暮晴感到不适的阴冷。

    林暮晴皱着眉头：“手怎么这么冰？你出门了？淋了雨？”她又猜对了，窗外电闪雷鸣，急促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阿晴，你要是别这么聪明就好了。”江蓠叹了口气，环着林暮晴的手却逐渐收紧。

    像一个拥抱，又好像禁锢。

    很意外，林暮晴的反应很冷静，甚至连挣扎也没有，她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江蓠。”

    “我有时候真的挺烦你这样的聪明人。”江蓠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眸微垂，有些愠怒，“总要让我做额外的工作，费额外的心思，连说谎也会很快被拆穿。”

    她说：“你说说，我怎么就不是江蓠了？”

    林暮晴任由江蓠死死扣着她的手，说：“江蓠成年后就不再这样抱我，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说吧，真正的江蓠被你带哪里去了？”

    林暮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顿了片刻：“还是说，她本来就不存在？”

    “会做这样的猜测，是你早就有怀疑？”

    “有一点，只是没放在心上。”

    “为什么？”

    林暮晴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巫姑婆家里发生的事吗？按理说巫姑婆跟我说话应该要避开凡人，张翠她避了，但是没避开你。我和巫秀交手的那段时间，偷偷找她打听过你，她说算不出你的命数。”

    林暮晴停顿了两秒，“可是你又分明是小女孩的心性，也和这世上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我想着你身世异常，可能是什么投胎转世的人，既然不记得往事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林暮晴尝试着动了一下，发现浑身已经使不上劲，她上半身倚靠在床头，闻着属于江蓠的气息，片刻后，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

    江蓠抵在她身前看着她，黑暗中连林暮晴的轮廓都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林暮晴在笑。朝夕相处十年，她太了解林暮晴，说到底，江蓠就是她的一部分，记忆和情感都承接，反而影响了她的情绪。

    她问：“不难过吗？你亲手养大的人是一个幻影。”

    她没有直接回答林暮晴的问题，但言语间已经给了答案。

    “确实有点难以接受。”林暮晴心口堵得慌，说不难过不愤怒是假的，可她明明有过怀疑不也还是将她养大了，林暮晴笑：“不过想来也是好事，不然我还要担心她被你杀死了，或者这孩子无法接受我的离开一蹶不振，不管怎么说，我还挂心着她。”

    林暮晴叹了口气：“说吧，你是主神？还是人类管理局的其他人？”

    她心中早已有准备，十年后春分这天，或许会出事，现在的状况只是应了她的猜测。印象中江蓠的力气不大，可如今眼前的人明明没有怎么禁锢她，她已经无法反抗，这个江蓠已经不是凡人。

    “不是主神。”江蓠一点没有隐瞒，“封给我的职位是死神。”

    “不是本土的神？”

    “只是个名号罢了，上帝和玉皇大帝也一起办公。”

    “哦。”林暮晴说，“也好，你提前进入管理局当公务员了，少走几十年弯路。”

    “……”江蓠轻轻地笑，这一瞬间像以前一样露出梨涡，她问林暮晴：“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如果你真的完成了主神的任务，她不会食言，给你任务分，让你复活到上一世过安稳的生活，要是你表现得好，可能也会得到神职……不后悔吗？”

    “听上去奖励丰厚，可是，我没法交出李芝来换取自己的福利。”林暮晴说，“我做了我自己的判断，不后悔。”

    “包括带走我？”

    “包括。”

    “……你啊，让我怎么说你好。”江蓠往前倾身，凑近看林暮晴的脸，死神能在黑暗中视物，但江蓠没有动用能力，因为不太想看见林暮晴的表情，她突然问：“林暮晴，你对江蓠，真的没有动过心吗？”

    林暮晴侧过头，她同样看不见江蓠，但是江蓠靠得太近，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太近了，她躲无可躲。

    “没有。”林暮晴斩钉截铁，“别再靠近了。”

    “原来如此。”江蓠顿了顿，扣在林暮晴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答案在意料之中。

    只是不过两秒，她又握紧，再次倾身向前：“如果我是江蓠，我或许就听你的话了，可我不全是。”

    她垂下眼眸，身上带着威胁的气息，借着闪电将林暮晴的面容看清，对方其实并没有那么镇定，额上渗了细密的汗，是了，江蓠早就从脉搏和心跳判断出了林暮晴的紧张，此时的林暮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会害怕，多正常。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闪电，离得极近，轰隆隆的雷声紧接而至。

    来不及了。

    江蓠俯身，将林暮晴逼到退无可退，最终却是在对方眉心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林暮晴佯装镇定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惊讶又疑惑。

    “算是给江蓠争取的。”死神轻声呢喃，像在吟唱颂歌，她身边的空气忽然开始流动，属于神的威力倾泻而下，另一只手往前一送，骨刀没有丝毫阻碍地扎进林暮晴的心脏，明明没有伤口，林暮晴的魂灵却像受到重创，如同骨裂的苦痛一下子攫取了她的神经。

    窗外突然闪电不断，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林暮晴忍痛咬着牙：“这就是没完成任务的责罚？”她终于看清了江蓠的脸，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却是不曾见过的、强大到可怕的气场。

    江蓠没有正面回答，她说：“阿晴，下辈子考虑一下做任务吧，算我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