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盛大、华丽、叫人心潮澎湃的舞会啊!
为何偏偏发生这样恐怖的事?
时间倒退到四小时前,所有宾客都还在啧啧称赞这场舞会的精妙、完美。
要知道,今晚的宴桌上,猪肉、鹿肉、牛肉应有尽有,全部都是新鲜宰割。
烤鸽子、熏鱼、水果派等常见食物被流水般送上。
还有无数奇珍异果享之不尽。
角落的那几桶葡萄酒更是毫不夸张地说、足够所有宾客欢庆三天!
试问,除了国王的宫殿和神话故事,你还曾在哪里见过此等丰盛的晚宴?
这也难怪,我们的王子都会将他的的新作品送到这,供我们欣赏。
除去这些,今晚的乐曲、烛光、表演、宴厅装饰也全部都是顶尖水准。
你已经看出这周围的装潢有多么华丽了吧?不错,这都是依靠主人的品位。
这里是里根男爵庄园里的宴厅。
他把这里借给我用,还把仆人们都交给我来差使。
他得有多好的心肠,才能为我,不,为我的卡琳娜做到这个地步呢?
实不相瞒,我已经替我的侄女相中了他,再没有哪个男人比他更适合卡琳娜。
他高大,威猛,富有,还不近酒色……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贵族中的贵族!
就连神明都会嫉妒他吧?
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呜,呜呜,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
……
“菲比女士,您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格瑞丝道出安慰,抬手,递给面前女士一块手帕。
菲比,卡琳娜的姑姑,一位风韵犹存的已婚女士含泪接下帕子。
“亲爱的,你真好,我见过你的父亲,我看得出,你继承了他的才华!”
格瑞丝报之一笑,把话题拉回案件。
“菲比女士,我听说今天案发时,您就在死者的旁边。”
“这个嘛……”
菲比的睫毛拼命打颤,她的嘴角浮现出惧怕又得意的复杂笑容。
格瑞丝看懂了,“您和他的关系很亲近。”
菲比尖叫:“胡说,你怎能这样侮辱我?我是有丈夫的人!”
格瑞丝静静看她。
菲比舔嘴唇,眼神瞟向地面,“好吧,我承认,我们……但是,是他先……”
“菲比女士,我不在乎谁先谁后,我只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说,但你要保证,你绝不会把它告诉别人。”
“好的,我保证。”
菲比听见这句保证,嘴唇反倒不高兴地撅起。
她想要她说出去。
格瑞丝了解,某些夫人喜欢有桃色轶事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但她还是故意装作没有看懂。
菲比赌气了一阵,见侦探毫无反应,只好不情不愿开始了讲述。
-
今晚我一直在寻找里根男爵,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的侄女卡琳娜!
我直到舞会开始过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他,原来他就坐在角落,和艾维说话。
对,就是你认识的、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艾维。
格瑞丝小姐,恕我直言,单凭这点,别人就有充分的理由要将你杀死。
你看见那边那两个凶狠瞪着你的女人了吗?小心!
呃,是的,你说得对,我扯远了……那么,让我们说回里根。
‘是你啊,菲比女士,里根男爵正和我提起您呢!’
艾维当时这么说着,从里根旁边的座位上站起,对我眨了下眼睛。
我理解他的意思,我在他本来的位置上坐下,也就是里根旁边。
我看了里根一眼,里根没有看我,他素来是个缄默的男人。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男人应该具有的优点吗?我讨厌啰嗦的男人!
对不起,我又说远了……什么?你也不喜欢啰嗦的男人?好,有品位!
我呢,在里根的旁边坐下后不久,舞厅里便开始了表演,烛光开始变暗。
多暗?不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看不清旁人的脸那种程度吧。
比如说我,我还能看见里根的身影、轮廓,还有他戴着手套的手。
对,就是那只手,他偷偷地……嘿,抚摸了我的手背。
真大胆!我简直不敢看他,过了一会,他竟然还在我的耳畔呼吸。
他不会是准备对我做舔耳朵那种轻浮的把戏吧?我绝不允许!
嗯,他没有。可我打赌他有这个想法,哼,男人……
他或许是来不及这么做,因为很快,房间便变得亮堂,表演的时间并不长。
我这时看向里根,发现他早就转过头,含情脉脉地看我,我感觉他有话要说。
他的嘴唇张开,他的眼睛笔直地对着我。
而就在这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里根当着我的面,嘴唇张着,头整颗、平滑地滚了下来。
砰。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颗头落地的声音……呜。
我浑身僵直,抬起头,看向依然和我搭着手的里根。
他已经只剩一具无头的身体了……
格瑞丝小姐,你能想象到我当时的心情吗?
我怕得无法动弹,无法尖叫,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
我没有。
因为那位你认识的、和你住在一起的艾维,他先我一步晕了。
他真是不幸,他大概是过来找他的朋友(里根)的吧,却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我起初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后来,胡佛男爵告诉我他是晕血。
唉,真是个羸弱的孩子!好吧,也不能怪他,当时晕倒的男人不止他一个。
我亲爱的卡琳娜倒是很镇定,我看她甚至都不为里根的死感到伤心。
这些年轻的女孩心都是这样冰冷的吗?瞧,你的表情也是这样淡漠!
嗯?你问我人头落下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呢?
难道你觉得有人当我的面锯下他的头,他毫不叫喊,而我又是个聋子吗?
你们侦探总喜欢把人当傻子!
还是胡佛先生说得靠谱,他说,他闻见了魔法,就在尸体旁边。
如果是魔法,一切就都有可能了,顷刻间就能杀人……
你说娜塔神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可怕的力量怎么能来到人间?!
哦,对了,要说动静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
里根男爵的头落下前,我感觉到一阵疾速、凉爽的风。
今晚实在是太热了,虽然我现在想起,觉得那阵风应该是“阴风”。
-
菲比的话说完了,她絮叨着“阴风”这个词,自己吓自己。
格瑞丝说“谢谢”,挥手,和她道别。
菲比叫住她,“等等,你不再问我了吗?”
格瑞丝说:“我已经问完了。”
菲比又噘嘴,“可你只问这些,怎么能找到凶手呢?”
格瑞丝轻笑了一声,“不幸的是,凭借这些,就足够让我锁定凶手了。”
菲比木讷地望着侦探,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说“不幸”。
-
胡佛找到格瑞丝的时候,少女手撑在桌边,大口地喝红酒,喝到呛地咳嗽。
胡佛夺下她的杯子,“格瑞丝,我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
格瑞丝低下头,颓丧地垂着脑袋,不看他,也不理睬他。
胡佛叹气,“你又在怀疑他?”
格瑞丝闻言,头猛地抬起,眼神严厉地劈向身旁人。
“我打赌,”她说,“你没有一直盯着他!”
胡佛举起一只手,“我保证我一直都……不,等一下,有半个小时,我——”
格瑞丝冷笑,“我就知道!”
胡佛抬手,“格瑞丝,你冷静,人头是半个小时就能切下来的东西吗?”
格瑞丝说:“当然不。可如果是他,他就总会有办法……”
胡佛哑然,“丰收神啊,你到底是把他想象成一个多么可怕的家伙?”
格瑞丝又笑,“是我想象的吗?胡佛先生,我提醒您,这是第四起案子。”
胡佛:“……”
胡佛说不出话了,他依然信任艾维,可他也相信格瑞丝的二重推理理论。
即,油画落下砸死伯爵不是意外。
杰里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
水神厄斯教的首领是被毒死而非被匕首捅死。
而今天的事是否也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两个凶手呢?
胡佛的脑海里闪过青年天使的容颜,他摇头,还是不敢相信。
格瑞丝则已没有兴趣再和他就这个话题交谈下去。
她用袖子抹去嘴边的红酒,向外走。
“你要去哪,格瑞丝?”
“去见凶手。”
-
艾维张开眼睛,看见格瑞丝,发自内心的笑容在他的唇边漾开。
“格瑞丝小姐,您来看我了。”
格瑞丝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胡佛站在她的旁边,感到房间里的氛围压抑到人喘不过气。
事实上,只有他这么想,青年还是一脸的天真烂漫。
“你们查到凶手了吗?”
艾维想到自己的好友,表情伤心地问他们。
格瑞丝不说话。
胡佛说:“我们还在调查。”
格瑞丝现在说话了:“是你,对吧。”
艾维的脸上困惑、明白、委屈交替地划过,他流下眼泪。
他的泪水既为好友的死,又为自己被格瑞丝冤枉。
顺带一提,他的声音一向同他的外表一样迷人,哭声也是。
彼时,门外有人听见这道哭声,驻足在了门口。
“是天使的声音,是谁让他落泪了?”
“是那个染指他的女人!”
“侦探,亵渎娜塔神的职业……”
这些窸窣的议论声响在格瑞丝的耳畔,像苍蝇一样恼人。
她抬手,示意胡佛将门关上。
而她自己的另一只手,向上,一把握住青年的右手。
她摸他的手掌、手腕、手臂,她一路向上摸到他的肩膀。
艾维身体僵住,呼吸变得错乱。
格瑞丝看他一眼,回头对胡佛说:“看到没,他紧张了。”
胡佛问:“所以呢?”
格瑞丝说:“所以,就是他。”
胡佛面露尴尬,“有没有一种可能,格瑞丝,这是因为他是个正常男人。”
格瑞丝:“?”
格瑞丝一脸不明白的表情,更叫胡佛绝望的是,艾维也是这种表情。